人很快就散了,英子也晕倒在我身旁,几个姐妹在门口拦了辆电动三轮,一路上就听他们叨咕,说我们家怪可怜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就没了爹,就赔了点钱,命苦啊。
我看着窗外,三轮载得很快,眼前的高楼大厦变为农田,转瞬便是荒芜的土地,辗转几个弯,停在我家门口。驶远的三轮就像我爹的案子,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破天荒的,老班给了我期中考试补考的机会。
他去上课了,让我坐他工位认真考试,不要胡思乱想。我不可能静下心来,操场边的跑道正在重铺,一辆大卡车就这么停在路口,剧烈的噪声抹去试卷上的字,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个工人拿着巨大的电钻对着地面突突突,一刻都不停。
突突声停了,我又想起早些轿车男的恶心模样,咧嘴笑神情让人恨不得把他牙齿连着牙龈一块扯下来。想到他捂着嘴,满嘴血,口齿不清的伏法认罪的求饶就好笑。下课铃不合时宜的响了,时间过半,我却连数学卷子后面的题都没看。
不论我考得多差,英子都不会骂我一句。老班批改着我的考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拿着不及格的试卷回了家。
英子不知何时也抽起了烟,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麻将桌上多了几包烟,水泥地上到处都是烟灰,熏的我眼睛疼。她见我回来后,让我进去写作业,把门带上,和牌友们又厮杀开来。我把卷子和笔拿给她签字,她抓过考卷,在分数旁随便画了几笔,塞到我手上。
晚饭的事她没再管过我,饿了一天两天,我也学聪明了,自己在学校的路边摊买了两个油饼吃。老远处,就能闻到油饼的香味,不过从前都是英子打麻将到点后就烧饭,我觉得家里的饭菜是最好吃最干净的。直到爹爹死后,英子便很少烧饭,连出去买饼都不再有过。
饼是现炕的,老师傅揉一团面铺平在案,来回揉搓,成型后再放炉子里一炕,味道别提有多香。价格倒也不贵,咸的三毛,甜的五毛,装在纸袋里,递给客人。
刚巧遇见黎落,扎着两个小辫子,背个小书包,一蹦一蹦往前走。我唤她过来,问她饿不饿。她看着我把十元纸币递给师傅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尖叫着说:“木子,你好有钱啊!”
我赶忙捂住她嘴,把新鲜出炉的甜饼递给她,她抓着饼大口大口啃起来,分开的时候她满油的手往我身上抱:“木子你真好,谢谢你。”
从那天起,黎落每天都会在校门口等我,见我出来后就冲到我面前祈求我买饼给她吃。见她双眼泛光,满怀憧憬的神态,我忍不住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应了下来。
我们挑了个小桥边,沿着台阶坐下,啃起手里的饼。街道上自行车络绎不绝,一群大爷大妈在卖菜摊头激烈地杀价,得了便宜的大妈提了整整一袋子菜,嘴里哼着小曲,朝远处走去。我享受如此的环境,看着繁忙的行人,满脸洋溢幸福的黎落,远离家里的麻将与香烟,这感觉,还不赖。
“落落。”我扔掉纸袋。
她转头看我。
“你要是答应我不跟你爹讲这事,我每天都给你买吃。”
“Yes,Sir.”她不知从哪学的洋文,朝我敬礼,一脸得意。
我还是习惯中国传统的方式,和她拉钩盖章。就像是习惯了每天都有她的陪伴,这一张饼,与她而言,或许是晚餐前的一顿小食,但对我就是整个晚上果腹的唯一食物。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若是有一天,我能彻底离开这个家,可能会有别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