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到了晚膳的时辰,毕氏吩咐下人将二小姐林紫菀带了过来。晚膳后,一家人又随意用了些茶,眼见着已然夜色朦胧,兄妹俩便一一行礼告退。有哥哥姐姐在场,林紫菀还算安分,两人走后林紫菀便一直哭闹不止,毕氏见小女儿已然有些困顿,吩咐奶娘将她带回了内院。
一时间房内一片安静,窗外风过竹叶,发出一片沙沙的声音,搅的人心烦意燥。毕氏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问道:“老爷,朝廷还缺了半年的月俸......不知何时才能领到?”毕氏见林远志不答,又道:“照理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过问朝廷的事,但家事连着国事,那点俸禄本就顾不住家里的开销,京城里的人情往来又重,往年还能指着城外的几个庄子救急,去年京城大旱,庄子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收上来的租子不到三成......”她见林远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便不敢再说下去。
林远志这几日在户部衙门里正因欠俸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没想到回了家里毕氏又故意提起这事,这欠俸的事干系重大,岂是妇道人家能乱打听的!林远志不由得心烦意乱,便将心里的愤懑吼了出来:“什么康宁伯!什么户部!这京城不呆也罢,我明日就辞了差事回老家!”
自两人成婚以来,毕氏第一次见林远志发如此大的脾气,一时间便懵在那里,接着眼泪便禁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道:“老爷千万不能这么说,这爵位和功名都是皇上御赐的,也是父亲用命换来的,若是轻易弃掉,那老爷可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就算我们不管不顾,也得为两个子女想想,以荆哥儿和大姐儿的人才,淮南老家又哪有人家配得上咱们的子女?”
林远志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见毕氏泫然欲泣,心中便软了下来,柔声说道:“阿云,方才我一时失言,你莫要见怪。”林远志见毕氏没有接话,又黯然道:“当年把你和孩子们一块儿接入京城,本想让你们跟着我在京城中享福,哪知这几年的工夫,反倒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毕氏定了定神,说道:“老爷言重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方才想到咱们的儿女还从未参与过宫宴,需得置买几套新衣服......”,毕氏顿了一顿,接着低声道:“我的嫁妆里有些值钱的东西,不如就取出来先用着吧。”
“万万不可!”一听毕氏想要动用嫁妆,林远志顿时有些着急,自己这妻子自嫁到林家之后一直任劳任怨,对亡妻留下的两个孩子又是关爱有加,哪能再让她动用娘家的嫁妆!
林远志朝门口看了看,一脸小心谨慎的说道:“夫人但放宽心,说不定,俸禄这几日便会如数发放下来。”
说起国库空虚,林远志是深有体会,京城七品以上的官员去年的俸禄到现在还没有发下去,最近这半年,户部衙门里就没有几天清净日子,天天都有官员去户部讨要俸禄。有些官员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便私下里纠集了一百多号人,准备到午门口静坐。
因有着康宁伯的身份,林远志官职不高,也没人认为一个一等伯家中会缺钱,是以从来没人找他提过这事儿。但这种事儿衙门里早就议论纷纷,恐怕到如今,也就最上面那位假装不知道了。
每年虽见不着几次皇帝,但林远志从每月衙门的邸报中可以猜到,今上一向行的是“仁政”,言必曰尧舜,行必效睿宗,尧舜自不必说,睿宗是大衍有名的中兴皇帝,既然今上处处以睿宗为榜样,那就决不会允许史官把欠俸写进史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