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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店宾客盈门。喧沸的嘈杂声隔在包厢门外,油辣鲜香的蒸汽在房间里翻腾。
韩律被热气熏得小脸通红,高举酸梅汤,跟邵桀的橙汁碰出了二两白酒的架势,就着三盘牛肉满嘴香油,把杨糖果为了舞剧排练加训弃他于不顾这事添油加醋翻来覆去讲了三遍:一遍闻者伤心,一遍听者流泪,最后一遍不知道的还以为杨糖果是什么当代“陈世美”。
邵桀面不改色地咬着筷子尖儿看他干嚎,等这位十分热衷于闲着没事吃杨糖果男搭档飞醋的“怨妇”闹腾累了就地翻篇,捧起橙汁慢悠悠地嘬了一口:“杨糖果加训到几点?”
“舞剧编排走位说是要大改,估计得半夜。她比赛演出控制体重,我这偷跑出来改善伙食,回去继续陪她当兔子。”韩律絮叨得嗓子冒烟儿,眼神悄么声一转,手上续着酸梅汤,嘴里犹豫着措词,清了清嗓子开口:“之前……之前同学聚会没来得及问,难得你这次休赛期放假回盛安,打算待多久?还是……不走了?”
“你其实费这么大劲找我出来就是想问这个是吧?铺垫半天,把杨糖果一顿批斗……”邵桀放下橙汁,嗤声笑起来,“原本是打算定个八九不离十再跟你说——霍柯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想聊一聊,然后也有几个俱乐部的运营选管在跟我套近乎,还在考虑中……”
邵桀没继续往下说,话音悬在这儿,听得韩律直皱眉头。
“你还真想回DRG?”
邵桀温吞的“嗯”了一声:“反正比赛在哪儿都能打,既然想回盛安这边的俱乐部,DRG的资源配置确实更好一点,霍柯转主教练了,而且他们新来的那个女经理挺厉害的。”
韩律提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沉下去:“在哪打比赛不是问题,问题是蒋唯礼在DRG——”
“三年前的事儿早都过去了。”邵桀靠着椅背,两手端着手机搭在身上,拇指拨动着手机壳背面的拼图滑块,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蒋唯礼现在志向远大,不一定把我放在眼里。”
“你可拉倒吧,真过去了你怎么就非得回DRG?万一蒋唯礼又给你使绊子呢?三年前你还就是一小屁孩儿呢!好悬没把你小命折腾没咯,你原来同队那哥们儿现在手都废——”
韩律忽然意识到这话茬儿不太对,话说半路就把嘴闭上,揣着胳膊,苦大仇深地抿着唇看他,一口气叹得压抑:“算了,活驴一样,死犟死犟的,走的时候怎么留都留不住,回来劝什么都没用……不过这次先说好,有事儿需要哥们儿帮忙一定先开口,我是真打怵去医院里看见你要死不活的德行。”
邵桀笑了笑没应声,韩律又不依不饶地举起酸梅汤,跟他碰了下杯当作约定,“对了,你想回盛安的事跟我叔我婶儿提了吗?”
“我进急诊住了两天院都没见着在医院常驻的邵大主任。吴瑾女士更别提了,优秀的高三班主任,起早贪黑的生物钟跟我基本无缘,我到现在都没跟家里这两位精英人士碰到面。”邵桀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我的事他们从来不感兴趣,知道我还能喘气儿就行了。”
韩律被邵桀这话噎得一皱眉。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又生怕这位难得回趟家的“问题少年”叛逆心起直接尥蹶子。韩律沉默几秒,末了吞咽一下,趁着服务员敲门上菜的契机,随便找了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开始胡扯,不咸不淡地把这顿饭吃完。
冬日将至的夜风凛凛。
邵桀站在路边,沉默地目送因为杨糖果半路查岗急着开车回学校的韩律离开。他抻了个懒腰,眯起眼睛,仰头看向晕着暗淡光圈的月亮,揣在裤兜里的手依旧在无意识地拨动着手机壳上的拼图滑块。他不大想回家,扭头直奔商场即将关门的甜品店搜刮了一圈儿才出来,仓鼠似的捧着几块奶油小方,从商圈广场晃悠到路边街巷,不紧不慢地踱往公交站牌的方向。
就在这时,邵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字正腔圆底气十足的骂街。
“你大爷的尤豪!给我站住!”
鉴于前两天刚经历过一遭差点儿被高跟鞋敲开瓢的危险事件,邵桀现在听见“站住”这俩字就想撒腿就跑。但他溜了没两步路,后知后觉地琢磨着这声音似乎有点儿耳熟,犹豫地回头一瞅,在觑见迎面跑来一前一后两位不速之客的瞬间,绷着一张仿佛要去英勇就义的脸,长腿一伸,顺势抬脚——前面狂奔的中年胖子全然没料到会半路突然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整个人一趔趄,歪扭了几步就跟皮球似的在人行道上滚了一圈,一脑袋扎进绿化带的灌木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