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本是仇人。”云不知冷着脸说出这句话来。廿廿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只听云不知继续说道:“你的祖父韩观和外祖父玄清,本来是同朝为官,关系也十分要好。靖难之役暴发之时,两个人正是年少得志、意气风发之时。当时你的外祖父玄清上了前线杀敌,韩观则在后方为玄清募兵,两个人立誓要携手铲除燕贼。”
廿廿点点头道:“哦,那就是成祖皇帝了。”
只听云不知继续说道:“谁知后来,南京城守备空虚,先皇帝看准时机拿下了南京城,即位登帝。而孝文帝却不知所踪,有传言说死了,也有传言说跑了。其他群臣们见大势已去,自杀的自杀,投降的投降,而你的祖父和外祖父正选了两条相反的路。”
廿廿皱着眉头,一脸疑问地看着云不知。
只听云不知继续道:“你的祖父韩观本来还在南方征兵,一心想着要跟你的外祖父汇合再图大事。不料却听到了你外祖父投降燕王的消息。他又急又怒,偷偷找到你的外祖父,想说服他一起反燕,不料却被埋伏的官兵抓了起来。你的祖父铮铮铁骨,大骂燕王朱棣和你的外祖父玄清,却不想这时被你的外祖父一刀捅死了……”
廿廿听到这里,瞬时间失了神,手中本来拿着水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怎……怎么会?”廿廿喃喃地道,一脸失望又惊异的神色,“外祖父怎么会……”她说着,已然要掉下泪来。
“这世上之人,当然无法懂得玄清将军的良苦用心。”云不知的声音掺杂着一丝无奈,“世人都道玄清将军杀友邀功,但谁会知道这埋伏在将军府外的士兵都是燕王布下的,玄清将军虽然投降,但燕王多疑,对他并不信任。其实当时将军也是被软禁了起来。他派人出去送信给韩观,让他不要前来,谁知那送信之人也早就遭了燕王毒手。燕王知道玄清将军与韩观大人的情谊,也知道韩观大人暴烈的性子,正是布好了局等着他上钩啊!”
“啊!”廿廿啊了一声,她一直在尹天旷无微不至的庇护下长大,哪里见过,甚至是听过这样狡诈的阴谋。
只听云不知继续说道:“韩观大人已然上钩,若落入燕王手中,他铮铮铁汉,定不会降,必将落得方孝孺和铁铉将军一样的下场,不仅被株连十族,还会被凌迟处死。你外祖父不忍好友受此酷刑,便说了很多恩断义绝的话,与之争执起来,当场一剑将韩大人刺死了。”
云不知说着,心中涌出一阵莫名的悲凉,深深地叹了口气。
廿廿忍不住心中悲痛,豆大的泪水吧嗒吧嗒自一双美目中掉下来。“后来呢?”廿廿直勾勾地看着破庙门外漆漆的荒野,仿佛看到了当时那惨烈的的情景,口中却无哽咽之声。
“后来……”云不知幽幽地说了一句,又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接着说道:“燕王朱棣如何不知道玄清将军的用心,他故意大肆宣扬玄清将军忠心耿耿,大义灭友,表面上加官进爵,实际上却撤掉将军的兵权,让其闲置在府,并派人监视。并将捕杀韩观大人亲友一事交给将军。这心计当真是既深沉又歹毒。”
“外公定然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吧。”廿廿幽幽地说,泪眼模糊。
云不知低声道:“对。”心中一阵绞痛。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为玄清将军手下的自己,为了保得将军不再被暴戾的燕王怀疑迫害,瞒着他去捕杀了韩观的家人。
“后来……”云不知故意将这一段略去不讲,接着道:“玄清将军不忍再眼睁睁地看着朝廷血雨腥风的杀戮,自己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所以辞官退隐。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你娘来到西域。而当初若不是为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不被屠戮,玄清将军也一定会像他的好友韩观大人一样。”
廿廿彻底忍不住了,双腿抱着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外公和祖父都太苦了。”她此时也终于明白了,外公为何给尹天旷留下“不得入朝为官”的祖训。
云不知见廿廿哭得伤心,走近她,伸出手来,想拍拍她的肩膀来安慰,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缩回了手。他将廿廿掉在地上的水囊捡起来,又坐了回去,仰起头来喝了一口酒。
月影西移,透过残破的庙门,洒了清冷的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