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数落萧执散了值不早些归家,却与狐朋狗友厮混。回到家里不过问旁院、宗族里的事,躲进屋里不知忙些什么。不指望其光宗耀祖,却连自己屋檐下的事都不做,怠懒成这样,将来有何出息。
萧执正愁寻不着机会让老太爷知道自己不想再呆在京郊大营,便借这个机会生事,对着父亲大肆宣泄自己对现如今境况的不满,历数京郊大营的腐弊和散漫风气,说那是个毁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三老爷气得浑身直哆嗦,当初为给萧执弄进京郊大营从来不喜央烦人的他费了不少心思,托了不少友人,苦心劳力却招来儿子满腔怨懑。三老爷一生气便说不出话,径从三夫人手里夺回棍棒,再不理会夫人劝阻,在萧执背上狠狠打了十多下。
云锦见五爷被人搀扶着回屋,又见其背上纵横交错的粗粗青紫印,心疼的直落泪,萧执倒反过来安慰她。
这一顿棍棒终是没有白挨,第二日,萧老太爷让人过来喊萧执过去回话,二人面对面谈了许久,萧老太爷最终表态,京郊大营非久留之地,锦衣卫是万不能进的,至于去哪里合适,还得细细斟酌筹谋一番。
半个月之后,萧执从京郊大营缷职,转去了金吾左卫。而因此变故,偶然之机,入了闻阁老的眼,得了闻阁老的青睐。
那日早晨,闻阁老赶着入朝,于宫城东门听到喧闹声,原是太子太保急入宫却忘带腰牌被守门军将挡在了门外。
这位太子太保早年功勋显著,是个文能定邦、武能定国的大人物,当今皇上都对其礼让三分。今日有急事入宫忘配腰牌,偏遇一位刚直不阿不给通融的拦门虎将挡路,虽再三说情,只是白费唇舌,徒耽误功夫,终忍不住高声喝骂起来。
闻阁老在旁隐身不出,存心要从太子太保言语中听些音信。未过多久,听闻一道宏亮淳朗嗓音灌入耳中,探头见一玉面军将掺进来,其与太子太保在城门角落密谈了一阵,随后太子太保面色和霁与那玉面军将畅聊起来。两人先前分明互不相识,转眼却像是相识多年的知交一般。
闻阁老不由得朝那玉面将军脸上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眼熟,仔细回想,终忆起是那安定候府萧老太爷的孙子,早先与自家长女有些纠葛的那小子。才一年多未见,其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变化颇大,差点没认出来。
太子太保与人聊过之后,手里多出了一枚詹事府的腰牌,堂堂正正入了宫门。
闻阁老对萧执更多了份好奇,入宫门时故意寻机由与萧执聊了几句,见萧执神态大方,谈吐不俗,且随机应变,进退有度。心里暗暗赞赏,默然记住了他。
萧执未料不过是帮助一位敬重的人解了次围,命运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从前眼光高,不意与萧家结亲的闻阁老竟然主动拜访萧老太爷,说起结亲一事。
原来闻阁老现如今处境不顺,与锦衣卫及皇上身边几名正得宠的宦官不睦,在见到萧执后,觉此后生来日必成大器。打听到萧执与京中不少有名望之人私交甚笃,顿生笼络之心。同时暗暗筹谋一场豪赌,想要促成长女与萧执缔结姻缘,为了消弥文武大臣结亲所带来的影响,情愿退出内阁甚或致仕,此亦是为了顺应当前复杂形势而作出的举措。诚期望以退为进,将来卷土重来,重登内阁,重掌重权。
为了促成这门亲事,闻阁老费不少心思,事情还未有实质性的进展,便将消息传了出去。萧家倘若不应了这门亲横竖都引来非议。坊间传闻,闻家大小姐婚事屡不顺遂,正是因为其心中一直记挂着当初那位曾救了她一命的萧家儿郎。
闻阁老在朝野本身有不小的影响力,闻阁老家的姻亲之事更是搅得满城风雨,萧家被卷入进来,萧家的后院自也不得宁静。
三夫人院里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许多官眷登门造访,有些人来瞧热闹,有些人来看门道。其中一位永昌候家王夫人来得尤其勤。此人是闻家大小姐姨母,来此专意为闻大小姐探风问路。其人知情知趣,谈吐诙谐幽默,与三夫人潘氏脾性相投极谈得来,应该说,她其实与任何人都很聊得来。
不出三日功夫,已然将萧家府内院情形打听细致,并悄然开始计量着清除障碍。
自萧执被其父一顿棍棒教育之后,萧执越发得其母怜惜,而云锦越发不受婆母待见,无论云锦做什么,婆母都有意见。
云锦如从前在方家一样处处小心,看婆母脸色行事,不时好言好语或拿些好物事孝敬婆母。可是,与在方家境遇不同,在方家时她那一套行得通,在这里,行不大通。不知婆母哪来的怨气,表面上与自己和和顺顺,背地里却频频使手段坑人。
知道云锦会打络子,会做账,还有一手好厨艺,三夫人物尽其用,院里、院外的陈年账目让云锦去核查;有妯娌、侄媳、好友姊妹上门来,三夫人盛情款待,并让云锦去厨下做各式点心和饮品,那个时候,三夫人在亲友面前并不吝啬对云锦溢美之辞;亲友们走了之后,三夫人留云锦说话,先是好言褒扬一番,然后拿出一叠纸头,上头绘着各式络子花样和要求。三夫人故作为难对云锦诉说自己如何勉为其难地应下亲友们的求请。
云锦心里头一片清明,对婆母的要求却从来都不拒。期望以切实行动向婆母证明自己安分守已。
然而,云锦将自己累得头晕眼花、胳膊酸胀,并未给自己的处境带来些许改善。先前,躯体上的劳苦比之心灵上负累得多,而今,心灵上的负担层层加码。
自入住安定候府,云锦已然查觉向来很准时的月信延迟了好些日。意识到有怀了身孕的可能,心里很惶恐,但也存了些许侥幸,想着近两个月发生不少事,心绪波动大,连带着身体也发生变化也属正常。或许,是自己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