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唐总管没留意到这边的情形,只是急匆匆随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往后殿去,一阵风似的在淑宁面前经过。殿中的秀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是否又有人要倒霉了。
淑宁随小太监出了后殿,倒是看到些端倪。唐总管在右前方不远的拐角处与一名瘦脸老太监说着什么,那老太监拿出一个小瓶,然后指了指旁边小太监提着的两个包袱,木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
淑宁没法停步细看,只能匆匆随着带路的太监穿过左边走廊,经过一间聚集了许多秀女的大屋外头,来到另一间屋子。
这里人不多,大都是先前见过的两红旗秀女,形成了两三个小圈子,纷纷议论着方才惨死的秀女,似乎在被吓了一大跳后,把这件事当成了闲聊的话题。婉宁独自在角落的椅子上呆坐,眼光有些发直。
淑宁不由得心中一酸,走过去陪她一起坐着。这个世界多的是不在意人命的人,尤其这里的人大部分出身于官宦人家,平日里这种事大概也没少见。可能只有婉宁能够理解她心中那种恐惧吧?她忽然觉得从未与婉宁这样亲近过,甚至连过去对这个同穿的堂姐的那一点怨念,也消失了许多。
验身程序持续了许久。邻屋中两黄旗两白旗的秀女早一步完成了这项任务,便由人带着先到住的地方去了。淑宁所在的屋中的秀女听见她们经过门前的声音,都纷纷停伫在窗前观看议论。婉宁也拉着淑宁过去了,倒是媛宁不紧不慢地跟在姐姐们的后面。
那群秀女中,有一个人很显眼。她大约十六七岁年纪,明明和别人一样穿着浅蓝旗装,除了几道缎子镶边,再无半点装饰,发型饰物都与别的秀女无异,但不知为何,旁人在几十个女孩子里头,第一眼就先看到了她。她容貌秀雅,但不特别出色,只是隐隐透出一种威仪,气度甚是不凡,举手投足,都显得格外高雅端庄。别的秀女看到这边有人看她们,都纷纷转头看回来。只有她,仍旧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地往前走。
淑宁正在猜想这人是谁,便忽然被媛宁拉着袖子,小声道:“看,是絮絮表姐。”她顺着望过去,果然看到絮絮正走在队伍后面大约四分之三的地方,两眼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刚刚哭过。
絮絮也看到她们了,抬手挥了挥,露出一个笑。但她前头的秀女回头说了句什么,她立马就放下了手,有些可怜兮兮地望了表姐妹们几眼,咬咬唇,随着队伍走了。
淑宁目送她们远去,却听得旁边有人议论说:“为什么她们能先走?什么都是她们占了先儿,最后才轮到我们。”“少埋怨了,那是上三旗的,天子亲领,当然比我们高贵些。”“哎呀,那镶白旗的人不是很惨?她们也是下五旗的呢。一定会被欺负吧……”
淑宁听了,倒有些为絮絮担心起来,她那个性子,若真受了欺负,只怕多半会忍气吞声,然后偷偷哭吧?不知她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可能去看看她呢?
到了下午申时三刻,两红旗两蓝旗的秀女也都验完身了。这时她们已经又累又饿,加上这屋子不太通气,外头却有近来少见的大太阳,所以一身汗把衣服都粘住了。淑宁觉得很不舒服,只想尽快找个地方梳洗吃饭。她先前没想到进宫后还要再验一次身,而且会耽搁到这么晚,所以压根儿就没预备点心。
但唐总管的到来却打破了她们的期望。他笑咪咪地对众人道:“诸位小主还请再等一等,有一件事要处理一下。”众秀女胆战心惊地应了是,等待他说出这回倒霉的是谁。
小太监小凡子将两个包袱放在桌面上,就退了下去。秀女中一阵骚动,淑宁已发现对面有个人脸色忽然白了,心知那定是她的东西。
只见唐总管拿出一个小瓶子,道:“这是从包袱里搜到的东西,是好东西啊。哪一位是正蓝旗的鄂济氏?快认了吧。”
众人一阵议论,方才那名秀女腿一软,跪倒在地,含泪望向唐总管。后者笑咪咪地道:“是你呀,听说令尊是位知府老爷?那小主也算是大家闺秀了,怎么会有这种肮脏东西?还带进宫来。莫不是……有什么图谋啊?”
鄂济氏哭了起来,哀求道:“公公,我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糊涂……”唐总管却仍旧笑迷迷地道:“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但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能进皇宫呢?真对不起了。”说罢示意旁边的宫女:“领她出宫去吧。”
那鄂济氏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猛地一扑,抱住了唐总管的双腿,大叫着:“公公,公公,求求你了,让我见皇上一面吧,让我见皇上一面吧……”唐总管不为所动,只是叫人把她拉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