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李师傅伸出手来指着她,说:“还必得唱当下最时兴的诗人的歌。你会吗?”
红袖低头沉吟,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方芷晗趁机又劝:“阿姊,别和这位大伯逗闷子了。”
“是呀阿姊,咱是出来喝酒的,又不是来给人唱歌消遣的。”玉珠也过来劝。只剩下绿屏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轻轻倚在墙边,一副瞧热闹的样子。
“怎么样小娘子,你到底能不能唱啊?”中年男子似乎是存心戏弄,语气中满含着挑衅之意。
红袖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不能唱的。”她扬起头对他身后那少年人说:“麻烦小哥给奴家拉个琴声儿。”
“好。”少年人拿起胡琴,幽幽地拉了起来。
他拉的是一曲颇为哀婉的平水调,需要红袖即兴往里填词。她倒也不急不缓,跟着旋律吟唱了起来:“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是大诗人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诗句中溢着满满的对友人的不舍和眷恋。这诗由红袖唱来,句句婉转,字字连绵,在场众人无不都生出几分怅然来。
红袖一曲唱毕,那席地而坐的男子似乎仍沉浸在曲调声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红袖冷眼将他一瞧,不无揶揄地说:“先生可是要赖账?”
男子一怔,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小娘子说起话来豪爽泼辣,歌声倒是婉转动听,真像是个久经红尘的人。”他说着便端起酒壶来,说:“就冲你这首歌,便值得喝我这一口。”
红袖也不忸怩,伸手接过酒壶来,学着那两个胡姬的样子,脖子一仰,乳白色的酒水纵流而下,直入她的口齿之间。她“咕咚”地一口咽下,用衣袖擦去了嘴角的酒渍,笑道:“甜而不腻,辣而不腥,好酒!的确是好酒!”
这李师傅听她一赞心中更是欢喜,便又哈哈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这酒可来之不易呀!”
“呦,不知是什么样的酒值得阿姊如此的吹捧。”绿屏习惯性的扭动着她的腰肢,一步一摇曳地走了过来,轻蔑地瞅了红袖一眼,说:“偶在扬州的时候也尝过一些好酒的。凡是好酒,必得有好歌相佐。阿姊唱的这般刺耳,却能喝上一口,想来这酒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红袖冷冷一笑,道:“你有本事也唱一曲呀!”
绿屏将自己这双丹凤眼移向了中年男子,媚笑道:“这位先生可得公道。既然我阿姊唱了歌就能喝酒。偶也唱一首,侬要不要给偶喝呀?”
“这……”男子低头沉吟着,手掌不断地摩挲酒壶,忽然又爽朗一笑,道:“也罢!好酒常有,好歌喉却不常有。这位娘子若也想品一品这琼浆,就请唱吧。唱得好,也可喝上一口。”
绿屏向他缓缓施了一礼,然后媚眼向少年人一抛,笑着说:“小哥,烦你拉一个扬州的景调可好噻?”
绿屏的眼睛确有魅惑的本事,那少年人只与她对视了一眼,面颊便已飞红。他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就应娘子之请。”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抓过胡琴。当一手扶住了琴,一手抓住了弓子。他慌乱地心才略微平静。
很快地,一曲江南小调悠扬地奏了起来。比起前一首平水调,这首曲子更显细腻绵长,最适合的就是绿屏这样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的江南女子来唱。
绿屏向前踏了一步,朱唇轻启,温婉地唱了起来:“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今寂寞,犹是子云居……青云将可致,白日忽先尽。唯有身后名,空留无远近。”
这首高适的《哭单父梁九少府》单单是字数就比王昌龄的那首诗要多很多,且不论红袖和绿屏唱功如何,只是在字数上绿屏就已赢了。
那两个胡姬也似乎看穿了绿屏的这点小心思,不禁相视而笑。方芷晗也是微微摇头,暗叹绿屏也太争强好胜。唯有玉珠茫然地站在原地,看不出什么蹊跷。
男子一只手紧紧按着酒壶,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挥动着,口中念叨着:“唯有身后名,空留无远近……啊,诗是好诗,琴是好琴,人嘛,也是美人。哈哈哈……来,你也值得喝一口。”
绿屏接过酒壶,带着几分嗔怨说:“人是美人,歌是好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