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黄河边,就感觉不到什么叫消逝。
只要你看到那匆匆向前奔流的河水,第一想法便让我想到了时间,是啊,它多像时间啊,匆匆地向前流着,一刻也不停歇。
转眼间,物是人非,许多年都过去了,最让人感触深刻的莫过于你最熟悉的人眨眼间便天人永隔很久,很久了。
二奶奶一家就住在我们隔壁,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从我记事起,两个姑姑早已出嫁了,大儿子成家后便和她们分开过了,二儿子在新疆打工,独留一个最小的儿子在身边,就是我的小叔—老魏了。
他其实年龄不大我记事那时三十多岁,也不知从何时起,许是三十多岁还未娶上媳妇的原因,被别人叫成了老魏。
老魏中等个头,长睫毛大眼睛,厚嘴唇,脸不大但鼻子却显的过于大,从而和其他五官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
他好看书,但从前的农村家家条件都不好,孩子们没几个能读书读很久的,他家虽说三兄弟是壮劳力,可终究种地的收入只能顾糊口而已,更别说上学和买书了。
老魏上完初中就帮衬家里务农,空余时间再看看书,日子过得倒也安闲。
二奶奶和二爷爷都是从最困难的时期过来的,所以过日子极度节约,除了过年再平时根本舍不得买一星半点的肉来吃,蔬菜是自己种的,衣服更是多年不添置一件。常常看到老两口身上穿的是补丁摞补丁,老魏都三十多了,也没见身上穿过新衣服。
他们一家人勤勤恳恳的生活,劳作着,老大老二都成了家,唯独老魏的婚事,可愁坏了老两口。
二奶奶四处托人,为老魏介绍对象,但当真的有人愿意介绍了,却又舍不得和姑娘见面时买二斤糖和罐头,人家都嫌他小气,再者喜好读书,不爱出门的缘故,身上有一种呆气,婚事自然是介绍一桩黄一桩。久而久之,老魏抠门的毛病也为人所熟知了。
那时候十里八乡的姑娘也不少,可一提起他,谁也摇摇头道:“那家太小气,嫁进去不仅得不到什么,说不定还得倒贴些嫁妆哩!”
有一次,老魏姐姐家的村上给介绍了一个姑娘让他去看,老魏兴冲冲的骑着他的那辆二八自行车就去了,到了后介绍人将他领进姑娘家,大家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因为他是空着手来的,介绍人忙给他使眼色让他去外面小卖部买包烟去,姑娘家还有弟弟,八九岁的样子,看他要出去买东西随后便跟上了,到了小卖部,他买了包烟人家姑娘家弟弟闹着要吃糖,要他买,他为难的将手伸进口袋里,把里面的零碎票子捏了又捏,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这件事很快便让女方家知道了,婚事自然是吹了。
还有一次,另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让他去相,到了后那家人问他老父亲的名字,他的呆气上来了,直把人家给冲了一顿:“谁还把老人家的名字这样问啊,大不敬,大不敬!”可想而知结果是什么。
自这之后,再很少很少有人给他介绍相亲了,即使是有,也是丧偶了带着孩子的,可二奶奶一听,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这小儿子又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二婚的坚决不要,还让我们家养别人的孩子,这是天大的笑话吆!”
来人悻悻走了,从此,就是二婚的也不给他家介绍一个了。
有回我上他家串门去,听见老魏叔和二奶奶在吵架:“人家别人都有媳妇,那你给我把媳妇娶上啊,娶上啊!”二奶奶在厨房里也不知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总之言外之意就是找要找个可心的,带孩子的二婚的坚决不要。
后来我出门到省城上学工作,便很少来家了,有时候回来碰到老魏,他便让我给他找书看。
有一年他做了阑尾手术,我回去的时候看他刚出院,脸上黄黄的,戴个口罩,人很虚弱的样子。
老魏年龄越来越大了,不得不成为了村上的剩男之一,和他经常来往的一个剩男是稍微有点智力障碍的人,他瞧不上人家,每次他来找他便爱答不理的,但同时,老魏也被周围的人瞧不起。
抠门,一大把年龄了还娶不上媳妇,这成了贴在他头上的标签。
偶尔他也出去打打零工,可出去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回来仍然还是那一套。
和他来往的人越来越少,而他,也渐渐活在一种自闭的状态,除了下地干活,再基本就是窝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后来,老魏发了癫痫,犯病的时候吃两天药,症状轻了点便为了省钱立即停药了。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忽一日下午,大婶婶神情慌张的来村上喊人“老魏在下地干活时,癫痫发作昏了过去因脸朝下被蒙死了,等有人发现时,尸体上已经爬满了苍蝇!”这就是他的一生,四十几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