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特特,车铃丁丁,马车沿着官道,向安邑城急驰而去。
荀彧回到安邑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荀彧费了点口舌,才让城上的士卒确认他是新任的太守。
城门打开一条缝,荀彧的马车进了城,直奔太守府。
回到府中,荀彧刚刚坐定,正在询问有什么事要处理,司空张喜便赶了过来。
诸事草创,为了方便处理公务,在城的公卿大臣都住在太守府中。
荀彧连忙起身相迎。“张公,怎敢劳你大驾,有事让人吩咐一声便是了。”
张喜连连摇手。“文若,噤声,噤声,别吵醒了司徒。他年纪大了,觉头浅,稍有动静就醒。”
荀彧笑着看了张喜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将张喜让进了一侧的卧室。
论年龄,张喜比赵温可小不了几岁。
两人坐定,寒喧了几句,张喜便直奔主题,问起了荀彧去见士孙瑞的事。
荀彧直言不讳。“天子很生气。”
“是呢,是呢。”张喜搓着手。“士孙君荣一向谨慎,这次却做得不妥,怕是受了魏伯俊和沮元英的影响。关中人也好,河北人也罢,壮烈有余,敦厚不足。文若啊,你要多劝劝天子,他信任你。”
荀彧没吭声。
他听得懂张喜的意思,这是一个前辈对他的殷切希望。
汝颍一体,张喜当然希望他能得到天子重任,最好能代替赵温,成为汝颍人在朝廷的领袖。
但他同样清楚,天子对他的期望也许很高,信任却未必。
尤其是经过这件事之后。
荀彧出了一会儿神,突然说道:“张公,你说,天子现在最信任谁?”
张喜有点茫然,自言自语道:“这可说不清楚。之前应该是杨文先,出了这样的事,可就不好说了。”他忽然一拍手掌。“对了,蔡昭姬啊,她不是一直跟在天子身边,撰写起居注么?”
荀彧觉得有理,却意犹未尽。“还有么?”
张喜叹了一口气。“文若,我跟你说,天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本来就难相信人,再遇到这样的事,怕是谁也不肯信了。要我说,这士孙君荣就当不得大任,指望他以太尉掌兵……”
荀彧下意识地瞅了张喜一眼,想起了荀攸的话。
张喜却以为荀彧另有深意,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身为大臣,在背后非议同僚,的确不该。若不是将荀彧当作乡里后生,寄予厚望,他也不会半夜跑来说这些闲话。
张喜自觉失言,荀彧却心神不宁,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正当张喜想起身告辞时,荀彧忽然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张喜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谁?”
“弘农王夫人。”
张喜想了想,点头表示附和,随即又道:“可是……他们是嫂嫂与小叔,不太适合经常见面吧?”
荀彧摇摇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天子既失怙恃,又亡长兄,如今也只有弘农王夫人与他亲近些。丧乱之际,当以大局为重,岂能拘于俗礼。张公,你说呢?”
张喜打量着荀彧,眼神有些异样。
他觉得眼前的荀彧和他印象中的荀彧有些不同。
不仅是由弘农王夫人出面劝说天子的建议,荀彧接任河东太守这件事就挺让人意外的。
身负王佐之才,又是汝颍名士年轻一辈领袖的威望,荀彧不应该直接成为天子心腹,成为左右近臣么,怎么会成为一郡太守,还那么心满意足地跑前跑后。
他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