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在发烧。
篝火里的光映照在脸上,跳跃地忽明忽暗,空气着弥漫着冰冷的土腥气和腐烂的属于黑暗的甜腥的味道。
周围是匆匆忙忙的各式各样的脚步声,繁杂纷扰,人影憧憧。
绝望像深海一样把人淹没,每一次浮沉,都让人窒息。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前方的路那么长,那么黑,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一样,一点光都没有。
只剩我一个人了。
……
吐出肺里的水,她抱着浮木,看见无数虚幻的人影在向她招手。
“再坚持一下啊大师姐。”
“乖囡囡,你做得很好。”
“呦呵,狗子快过来,让老娘看看你倒霉成啥球样了哈哈哈哈哈!”
泪水模糊了视线,无尽漫长的黑色河流里,她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你们,你们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
大大脑门的药仙捋着胡子在算卦,桌子上的龟壳并着几枚铜钱滴溜溜地转,龟壳上的纹路倏忽裂开,三枚金色的铜钱直立在桌面上,白胡子垂到地上的首领猛地起身蹒跚着来到床前,床上的姑娘脸色惨白,每一次呼吸都像迟暮的老人一样,如同破旧的风箱哧呼哧呼地喘气,脖子下胸前的骨头,一根根绷起,如同被钉死在床上的蝴蝶,挣扎又扭曲。所有的药官紧紧盯着床上痛苦挣扎的绝世美人,生怕她一口气松下去。
……
“阿懿,哈哈哈哈哈,我想笑这个名字很多次了。”
“说嘛呢!”
“哎呦哎呦,对不起对不起,阿懿你怎么啦?”漂亮的像朝霞的姑娘甩了甩黑油油的头发,笑眯眯地学她说话,轻声哄人。
纳兰懿伸出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
然后纳兰懿发现不对:“他呢?他去哪了?”
姑娘脸上的笑仿佛是一层虚假的脆弱的面具,现在面具消失了。
“对不起……”纳兰懿仿佛只会道歉,期期艾艾地,“你们……你们才刚在一起,小家伙出生没多久……”
“我和他,我们都很遗憾,没能陪着他一起长大”,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是那张鲜艳明媚的脸上从未有过的淡淡的哀伤,话音像羽毛一样轻:“阿懿,我们都没有怪你。”
“这个世界没有我们,孩子却是父母生命的延续,他会替我们继续看着这个世界的。”
“阿懿,带着我们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阿懿,再见。”
……
珍珠白的人影一个个离他远去,纳兰懿拼尽全力伸出手来,哭着哀求:“让我和你们一起走吧,带我走吧,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背起这么重的重量。
是因为他们都在,如果他们不在了,那些伤痕,那些不甘,还有她手里的剑,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世界里,没有他们。
那就不是她的世界。
……
一根根迸裂的青筋此刻松了下去,女孩儿在床上蜷缩成一只濒死的虾,脸色紫白,药仙正在试图用草棉给他润唇。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伸手试了试纳兰懿头上的温度,满手都是冰冷的汗水。
摇了摇头。
老人的背一下子佝偻了下去。
“阿懿。”
“师尊,没有别的办法了。”
……
“阿懿。”
纳兰懿在飘荡起伏的海水里喘不过气来。
她终于看见了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沉浮在蔚蓝的无边无际的深海,往头上看,月亮透过海水,像一朵紫色的妖艳的花。
百丈的巨龟高高地昂起头来,无数的水浪被它甩下,遮天蔽日,背着巨岛潇洒地在水中遨游。
纳兰懿不由自主地浮浮沉沉,被海水冲到了岛上。岛上只有一棵巨树,盘根错节十分嚣张地占据了整个岛屿,高达万丈,不见天日。
原来这根本不是岛,只是一棵巨龟背上生长的巨树。树枝上盘桓着一条银紫色的苍龙,银灰色的羽翼铺天盖地,每一次抖动翅膀,都有细碎灿烂的雪沙簌簌流动,落在海里。
干涸板结的大地上,一道道龟裂的裂缝突然变得湿润起来。
下雨了。
……
纳兰懿挡了一下被刺痛的眼睛,突然发现深海不见了,巨龟也不见了,巨龙也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俊美如天神一样的男人打开了巨大的银色双翼,每一根翎羽都璀璨生辉。
她被巨大的双翼温柔地裹住,像是一泓温柔的月光。
“带我走吧,我不想一个人,前面的路那么长,那么黑……”
像是神谕,她听见男人呢喃的声音:“阿懿,永远不要回头看,你要一直往前走,不停地向前走。”
一切都离她远去了。
“我们终有一天,会再次见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