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面如死灰,颓然倒在铺上。莺儿急得团团转,她不敢自己去跟罗夫子说,姑娘犯下的错是罗夫子最不能忍的,自己是夫子给姑娘贴身伺候的,出了这等事自家肯定没个好。她想了想,到屋外叫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并塞给她一把糖:“你快去幽兰院找柳娘子,就说我请她来,明玉姑娘不大好。快去。”
小丫头飞快跑了,莺儿又叫人看住柳叶这才抚抚发髻深深吸口气,战战兢兢去罗夫子那边了。柳叶见莺儿出去害怕极了,人人都会知道她的丑事了,绝望中她不顾身体的疼痛挣扎着起来,先把小丫鬟打发出去,小丫鬟不明就里小姐叫她出去也就出去了,柳叶哆嗦着去箱笼翻了几件裙子结了一条,甩了好几次才甩过床架子,打了个结,闭上眼睛把头伸了进去。
柳桃正在和李春惯常说闲话,听了小丫头的话蹭地站起来,膝盖上的白糖糕都“嗷”的一声被甩到地上,她知道莺儿是个靠谱的,莺儿说妹妹不太好那就是真出事了。
柳桃顾不上跟李春解释就直接提着裙子往外跑,她喘着气“呯”的推开柳叶的房门,正看见柳叶已经把头挂进绳圈里。“小叶儿!”柳桃大叫一声,冲上前直接抱住柳叶的双腿把她放下来,而柳叶朦胧的目光里看见是姐姐,无力的张嘴说了些什么就晕过去了。
“小叶儿、小叶儿你不要吓我。”柳桃心又急又痛,一连串叫着妹妹。蓦然看见妹妹的颈子处有好几处红红的痕迹,心里一惊,顾不得其他拉开妹妹的衣衫一看,顿时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她是成了家的人,怎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柳叶天真善良,和人红脸都难得,又少出门,难道这青天白日的在堂堂都指挥府邸里公然有人丧心病狂不成?!
“小叶儿这是怎么了?”李春的声音响起,柳桃连忙把妹妹盖住。
原来看她慌慌慌张张就跑,又听说是柳叶出了事李春哪里还坐得住,跟着一起来了。李春这一个多月在都指挥府没白住,至少知道姑娘家的房间不能瞎闯,即便是奶娃娃时带大的柳叶的屋子他也只是站在门槛边问着。
柳桃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对他低声说:“小春哥,你去叫个大夫来,去找白琪,实在找不到——啊,你去三狮堂找珍珠夫人也行,要他们帮忙找一个千金科的大夫,嘴紧的。”
李春开始听到要他去找珍珠夫人脸就黑了,听到后面也明白大致出了什么事,皱着眉毛越过柳桃的肩膀往里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没动静,只柳桃抹着眼泪。他拍拍柳桃的肩:“好的我去办,你别急,不管小叶儿出了什么事都有你我给她撑腰。”
柳桃得了这话心里稍安,看李春去了才转回床前,而柳叶开始发烧了,她本就撕裂过重又没用药又哭闹了几番,此刻早已经不支。
柳桃恨得直咬牙,叫刚才那个小丫头再去幽兰院跑一趟帮忙把李四叫来,李四在门外听着她吩咐去厨房看有什么燕窝雪蛤等补品一并端来、别管是不是侯爷侯夫人的,另外再叫熬一些清凉的汤药就说自己有些肝火。
这一刻她从没这样恨过李氏、罗碧城、侯夫人、卢宝珠等围绕在妹妹身边的女人,她们把一个原本好好的姑娘养成什么样子了,养得她这般天真软弱,却又不给她有力而可靠的保障。
罗夫子这时到了,她本来脸沉得如同锅底,结果进来看见坐在床边的柳桃一怔,不仅路上想得满肚子叱责柳明玉的话竟然一时说不出来反而心里略略升起一点惭愧的感觉。
柳桃没心情跟她打嘴仗,只说:“罗夫子,现在我来处理柳明玉的事情,你若同意就继续听我说,你不同意就回你自己的屋子去,眼不见心不烦。”
罗夫子哑然,柳桃稍等片刻不见她动静,就继续说:“莺儿留下,还有小雀儿,你把她们俩的身契拿给我。我会把不能留的人送到你那里,我不要知道你的方法,但是两天之内我不要再看见其中任何一个。”小雀儿就是那个跑了几次腿的小丫头子。
罗碧城自觉一生命运多舛,平日里多有诗作自伤身世,现在才知平生最艰难的时候,任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娘子噼噼啪啪打脸而毫无招架之力。
她既不嘲笑柳桃有什么奇怪的底气这么大喇喇的吩咐自己,也不分辩除了莺儿像小雀儿和其他婆子丫头都是都指挥府的人自己如何能处置,只低头说了个“好”字就转身。
正好在院外遇见张思云打发来的丫鬟,柳桃在房间内听得心头火起,毫不客气冲出去骂道:“回去跟方少奶奶说,见过好打听的没见过她这样好打听的,她要是这般喜欢东听西看何不去做个保媒拉迁的马泊六,包管她日子过得有趣!”
这一番话落入张思云耳朵里骂得她无地自容不提。莺儿一直跪在房间里不敢起身,柳桃回来也不叫她起来,面无表情的听着她说了早上柳叶如何异常,如何去了卢宝珠院子又把她打发回来,如何是午后被卢宝珠的丫鬟送回来的。
柳桃闭了一下眼睛,指甲刺破了掌心,深呼吸了一下才说:“先不管你家姑娘是好是赖,她出事就是你护主不力,你也不用内心觉得委屈,打死也是应该的。我问罗夫子讨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仍然伺候你家姑娘,她出嫁你也跟着去,你要好好看着她,我可不像罗夫子那样怕麻烦而不管事。”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妹妹耳朵软、性子软,她的话你不用听,从此你只给我看紧了她别让人欺负了她、谋了她的财去就是大功一件。有事情你直接来跟我说,不用理任何人。你在她身边辛苦几年,你的月钱从今天开始翻一倍,到你二十二岁时我把身契还你,还送你一百两嫁妆银子。”
柳桃这先是狠狠一棍子,再好大一颗甜枣,莺儿晕头转向,只趴地上磕了几个头并说了些感激和表忠心的话。柳桃又把小雀儿叫过来,也是如此这般的叮嘱一番,然后就叫她们俩个从现在开始其他事情一概不理,只专心照顾柳叶,
于是一个奉汤喂水,一个擦药更衣。一会儿李春带着大夫到了,这时柳叶喝了一碗芦柑水略为清醒了些,看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气息奄奄的叫着:“不要大夫,不要。”嚷着就哭起来,她脸色于潮红中露出了一丝灰白,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