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担心儿子陈成会和向丽闹矛盾,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不会心疼人,不会关心人,性格又倔,脾气不好,向丽受了委屈,会不会影响他们回马道河的决定呢?
这个想法使她觉得长夜漫漫,陈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能会扰乱自己的期盼。
今天丁秋香说陈向洋遗传了良好的基因,这个她表示充分的认同,但陈成怎么就没有这种良好的遗传呢?
他爷爷和他奶奶已去世多年了,但他们夫妻恩爱的美名一直到现在还在流传着,难道是自己担心过度,太过于紧张,才产生对儿子未来的忧虑,而产生的认知错觉呢?
在她的记忆中,自从自己嫁到陈家,从没有看见过公公婆婆吵过一次嘴,也没有红过脸。公公和婆婆相敬如宾,公公称呼婆婆为奶奶,婆婆称呼公公为爷爷。
婆婆说,爷爷,刀钝了。公公就把家里的大小刀具通通找出来,一刀一刀的磨,磨好了,用大拇指在刀口上轻轻拂一下,确定磨得锋利了,就把刀一一放回原处。
公公喜欢抽烟,是那种旱烟,烟叶都是婆婆一棵一棵地种出来的,从不让简小芳经手。婆婆种出的烟叶硕大无比,泛着绿色的光芒,烟叶长成后,公公就用刀从每一片的烟叶连着烟茎一段段切割下来,然后把烟茎夹在一条草绳的两股之中,烟叶垂着晾晒,烟叶只会稍稍收缩,绝不会卷起,不几天就变得金黄亮泽了。晾晒好了,公公就会扯出一片烟叶,用刀细细切了,然后搬着椅子,在大门口屋廊里坐下,用手指捻着烟丝,擂进烟锅。婆婆马上拿出火柴,嗞地一下划燃,靠近烟锅,公公长吸一口,烟锅闪亮一下,一道白烟就从公公的嘴边徐徐飘出。
公公的烟锅有长短两个,短的如筷子长,出门时随身携带着,长的近一米,一般在家使用。
好?婆婆盯着公公的脸,有些紧张地问。
好。公公半闭着眼睛,笑了一下,一团烟雾冒出,聊聊绕绕地,在公公婆婆两人之间缥缈。
婆婆也跟着笑了,那神情,就叫着甜蜜幸福。
爹有没有骂过您?有一次简小芳大着胆子问婆婆。
有呢,只记得过日本人那一次,你爹从外地急匆匆赶回来说日本人来啦,赶快跑。我说我不是当官的也不是当兵的干嘛跑?日本人也是人,难道会把我杀了?你爹以为我是小脚(裹足)不想跑,就说,听说日本人见人就杀,等他们来杀?我还是不跑。你爹急了,就骂道,狗日的!我听他骂,知道他生气了,站起来就往山上跑。等我们跑到半山腰,就听着噼里啪啦的枪声,日本人就来了。
婆婆讲着,脸上呵呵地,沉浸在往事中,然后又现出神伤,说好在跑了,我哥哥那么老实的人,被他们一枪打死了,我们家的房子也被他们放火烧了。
简小芳现在住的房子是后来买得单家的老屋,原来陈家的老屋已废弃了,有些墙体还是乌黑乌黑的,那是日本鬼子留下的罪证。
最为神奇诡秘的是公公婆婆的死,那天简小芳准备去田里干活,婆婆在屋檐下晒着干豆角,听公公说,我要走啦。婆婆挪着小脚,费力地往铁丝上搭晾着豆角,没怎么在意,说,又去哪儿?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公公没搭腔,就进了屋。简小芳没当回事,就去了地里。过来很久,就听着老陈扯着嗓子,让她赶快回来。
简小芳急匆匆赶回来,看见公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没有异样,像睡着了一般。婆婆在旁边不停地絮叨,你怎么就先走了呢?也不等等我……
她不明白,公公没病没痛的,怎么就死了呢?还说我要走啦,难道人死之前会有感应?
婆婆嘴里一直不停地说,你怎么就先走了呢。只见她不舍的样子,没有悲伤,也不见流泪。嘴里念叨着就进了厨房烧水。
没多大一会儿,婆婆就端着热水进了屋,向简小芳夫妻俩挥挥手,示意他俩出去。
简小芳明白,婆婆要为公公洗身,当地的风俗,人死后,要把亡者洗得干干净净,换上寿衣,才能入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