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说不出话。
“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罗斯。”心中积压了数天的情绪爆发出来,维拉克死死揪住罗斯的衣领,“别再麻木下去了。”
“可不麻木又能怎么办呢?你才刚进来一个月,一个月算什么?我刚进来一个月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我也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到头来不还得沦落至此?”罗斯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容,“你见过越狱吗?几百人上千人斗志昂扬,但他妈的狱警只是过来随便开几枪,这群先前还叫嚣着要把欺负他们的狱警撕碎的犯人立马抱头鼠窜!哪个还敢挺起胸膛和狱警硬碰硬?”
维拉克揪着罗斯衣领的手有些许松动。
“我见得太多了,也在这里度过了几十个月乃至上百个月,反正我自己都算不清楚了。”罗斯掰开了维拉克的手,“克里斯,我谢谢你,确实像你说的,能重新弹琴是你帮我的,没有你我这辈子得抱着遗憾死去。但我真的想不到,抱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出去的念头有什么用。在你眼里,麻木是对自由,是对过去的亵渎,可在我看来,那是我对自己心中那片净土所能做的仅有的保护。”
“不抱着遗憾死去,就得出去。想保护心中的净土,就得出去。”维拉克听完罗斯的话只觉得好笑与可悲,他庆幸自己没有丝毫妥协,仍然挺直的灵魂令他难以接受罗斯的懦弱,“你列举的那些,自己待了多久多久,别人怎么怎么,和你想离开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待了很多年,所以我就要麻木?因为别人越狱都不成功,所以我就得放弃这个念头?”
“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维拉克重复了一遍,脸色铁青,“你心甘情愿接受现在的生活,就等同于你从未拥有过曾经。你但凡拥有过,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怎么忍心自己的双手被摧残,怎么忍心和融入你生命的钢琴分离,怎么忍心为把你打入深渊的狱警演奏还沾沾自喜?”
维拉克的话戳到了罗斯的痛处,他把维拉克推到了机器旁:“住口。”
“你的表现太差劲了,我完全无法想象到曾经的你是怎样的。”维拉克站稳身子,没有还手,“罗斯,我希望你记住,你应该无拘无束地为自己弹奏,应该做那个享誉盛名的钢琴师。你不该关进这里,你的手不应该用于搬运货物运做机器。”
“工作吧,克里斯。”罗斯泄了气,没再和维拉克拼命分出个对错,对他而言,把今天的工作达标,能吃到晚饭最重要,“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想去想。”
维拉克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冲动激进:“那你可以不用去想,就记住一件事吧。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回归以往的生活。”
“……好。”罗斯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顿了良久才回了一个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半晌,维拉克笑了一声,像承认错误一般说道,“刚刚还那么心安理得地劝导你。”
“没什么。”罗斯摇摇头。
维拉克和罗斯一起处理机器出错引起的麻烦:“我刚被抓进来,刚下到地下一层的时候是中午。当时我看到那么多犯人因为闷热,赤裸着上身,横七竖八地瘫在监室的地上苟延残喘。狱警像对待牲口一样,给每一个犯人编号,把新来的犯人随随便便扔进一间监室。我很惶恐,这种惶恐哪怕我经历了那么多也没用消除。”
“你也怕变成什么是吗?”罗斯苦笑。
“是,那比死还可怕,从一个有尊严,健全的人变成了躯壳……我为此惶恐到了现在。”维拉克点点头,“就和你说话之前,我还一直保持这样的念头,想到自己要是真的出不去,究竟该怎么办。是趁早放弃那个念头,和你们一起麻木地活着,还是继续做下去,哪怕是死。”
“所以说,你应该——”
“刚刚我想明白了。”维拉克打断了罗斯的话,声音沉稳坚定,“有的事情关键点从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做与不做。只看结果,只会顾虑重重。一心专注地走下去,这个选择,这个过程本就是一种答案,一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