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王府,亭台殿宇和惨白的灯火交织,隔空看去,如同一个虚假的烫样,里面空洞洞的,冷清极了。
绕着廊庑往后宅去,菱花门内透出来的一行行灯火在素格脸上跳跃,明暗相间,昏黄不定。瑛子推开一间朱红直棂门,墩身待她进去,复掩了门,和依墨守在门外。
灯下,一张俊脸期待许久,微有暗色,见她进来,眼神瞬间亮了一下,只须臾,又黯淡下去。
素格也有些意外,微张了口,顿了顿,只站在那里笑道,“回来了?”
鄂扎不语,慢慢走过来,手轻牵了她的袖并肩走到花梨桌旁坐下。从茶吊子里倒了热茶,把荧白翡色相间琉璃荷叶盏推到她跟前,“暖暖手。”
素格冬日里手脚冰凉,每月腰腹定要痛那三五天,痛起来昏天黑地,卷个虾米蜷缩在床上。瞧了多少大夫都说没大碍,只交待多用热汤,所以她到了葵水来时,总离不了袖笼和热汤。这几天快临近小日子,出门就带了手炉。
出来久了,手炉有些凉,不如琉璃的温度适宜。她欣欣然笼在手心,温热的杯盏将她纤白的手指尖暖出一圈胭脂红,按在琉璃上,开出几点剔透的嫣红。
鄂扎瞧着十指尖尖,很想伸手去握。就这样握在手心,一辈子不放。可他只是扭过头,不再去瞧。
素格却探身在灯下仔细端详他一番道,“脸色怎的不大好?这些日子也没个消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好在福晋,,,也大安了,总归过了这道坎儿,日子就好过了。”勉强笑了笑,“我记着去年一个游方道士说你总能遇难呈祥,可不应了吗?”
想说的话,在嘴里扭来扭去的变了味道,人总归是躲在面皮后才能活下去的,她也不是装无事,可有些话,说了等于没说,惹的彼此心伤,又何必呢?
鄂扎眼睛如碧潭,深不见底的瞧她,声音沉沉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后背中了一箭。”顿了下,嘴角一缕笑意上扬,“原是可以躲过去的,谙达平日教过的,到了那会子都忘了,只顾往前逃命。结果,身子没伏低。”
素格吃了一惊,想瞧瞧,又想伤在背上,要看得褪了衣裳,他们现在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脸忽然就红了。鄂扎瞧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微动,要是这会子已经过了小定,他真希望那双柔荑小手抚在伤口处,自己便不再疼了。可是,大约永远不会发生了。
微笑着蹙眉摇摇头,“不妨事的。”这一会儿功夫笑的太多,扯的后背发紧的疼。
“围场之事是亲王跟我设的圈套。他们埋伏我,我便回击一下。阿敏的人跟他一样性儿,其实不足为虑。”
围场的局是他从北夫余回来的路上想好的。路上放了海东青往来送信,跟怡亲王商量好,他直接回围场,单等阿敏的人上门。只是后来身子还是撑不住,就换了怡亲王诱敌。
于是瑛子带着鄂扎的人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了两天。依墨能瞧见,阿敏的人也能瞧见,鄂扎在围场的消息,也早就不是秘密。
见鄂扎频频蹙眉,素格就知道伤势只怕还没全好,急道,“那也没个拿自己当靶子的,阿敏做事,顾头不顾尾的,再伤一次,你額涅怕要哭死了!”
鄂扎的脸色微变。素格有些惴惴,鄂扎不是在口舌上面计较吉利的人,也许是刚刚受过伤,有些脆弱吧。
她正担心。鄂扎起身从她手里取走荷花盏,倒在缠枝青花盆里,重新又倒了热汤,氤氲的水汽扑到他的睫毛上,湿湿的,又长又翘。
素格碰碰琉璃沿儿,这回烫多了,不敢把肉皮儿直接贴上去。鄂扎有些歉意道,“兑了些玫瑰汁子,一会儿温水泡泡,比捧着强。。。。那汁子要热水冲出来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