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林笑盈盈地将他们迎进去。
一进到洋楼的一层,三人就感觉自己来到了书的世界。
从客厅到书房再到楼梯口,到处都是书橱,连底楼的阳光房也未能幸免。
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摆着一架钢琴,还有老式的餐柜。
从客厅到阳台,中间摆了一个小长桌,巴今老先生此时正坐在长桌跟前的靠椅上。
老先生戴着眼镜,方颧骨,大背头,头发花白,坐在椅子上有些乏力。
见于东他们进来,他扶着腿要起身。
三人连忙走了过去,“先生坐着吧,不用客气。”
李晓林也说:“你就别起来了,好好坐着,我给他们找几把椅子。”
随即她又往楼上喊了一声,“李晓棠,下来给于东他们倒水。”
这时于东他们才知道李晓棠已经回来了。
李晓林的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脚步声,没一会儿李晓棠就踩着阶梯走了下来。
他跟于东他们已经挺熟的了,一见到他们便笑了起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毕飞雨哈哈一笑,“不敢,不敢。”
随后他们三人又帮着李晓林搬椅子,等到全都拿到椅子之后,几人就围坐在巴今旁边。
巴今靠在椅子上,缓缓地开口:“晓林说你们想过来,还很是正式地求问她。这其实不必,你们要想见我,随时跟她说一声就行,我如今大概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院,另一个就在杭市。”
老先生一下子说了很长一段话,但是说话的速度很慢,而且能够明显感觉到,他气息不足,说话很累。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斜斜地从阳台照进来,晒在地板上。
老先生挪动椅子,把腿往前伸,用双脚去接和煦的阳光。上午的阳光很轻柔,但是老先生的双脚一碰到阳光,原本脸上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痛苦表情一下子全驱散了,恰如这阳光蕴含了什么魔力。
于东看了看院子,又看向了巴今,笑道:“既然要来,肯定是要提前打招呼的。要有什么不便,我们也不好来叨扰,之前我们几个一直都商量着要过来看看,只不过一直都没有商量出个时间来。一方面怕先生这边不方便,另一方面我们作为晚生后辈,心里也有些惶恐。”
“过于客气了。”巴今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搓着手腕。
他有帕金森,行动不便,握笔困难,即便不做什么事情,手也会不自觉地抖动,他用两只手来回搓手腕,就是想要减轻症状,但效果并不好。
搓了两下,还在抖,他就放弃了,笑着看着于东他们:“你们的新书,我都看了,写得很好。我跟晓林说,把我的话带给你们,不知道她有没有带。”
李晓林撇撇嘴,看向父亲,“我敢不带么?只不过我每次都夸,他们倒不一定信,以为是我的客套话。现在人就在你跟前,你亲自跟他们说说,他们就不得不信了。”
巴今点点头,又说,“李晓棠写了篇小说,《门规》,还算过得去,后来投在了《钟山》,再后来,这小说拍成了电影,毕飞雨还把剧本又写成一部小说,叫《上沪往事》,我也看了,写得很好。”
毕飞雨谦虚道,“我不过是在《门规》的基础上做了些修改,不算什么。”
巴今又挪了挪腿,眯眼笑道:“你们都写上沪,但要说写得好,还是于东这个上沪本地人。《人群》我看了,写得很好,视角好,手法好,各方面都好。你笔下的上沪,跟李晓棠的不一样,跟张爱菱的不一样,跟王安意的也不一样,你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上沪。”
于东笑着回道,“其实我也是离开了上沪之后,才有了写一写上沪的想法,之前在上沪待着时,从来没有刻意想过上沪到底是什么样子,这大概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巴今点头,“这种感觉我很能理解,一个地方待久了,印象会变得越来越模糊,反而离开了之后,却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两年,我都会去杭市待半年,这半年里,虽然身心变得轻松,但也时常会想起上沪来,这是从前不会有的。”
从前两年开始,医院对巴今实行半治疗,半疗养的方法,所以他每年大概四到六月之间会去杭市疗养,然后回上沪过冬。
今天去得迟点,但是很快也要过去了。
也就是这段日子巴今在家,不然其他时间,于东他们想见他,要么去华东医院,要么就去杭市,武康路这边他已经很少回来了。
余桦是浙省人,他老家海盐离杭市不远,就在上沪跟杭市中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