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路过村中的私塾,已经死去,瘪地像一根枯树枝般的老教书先生正笔直地站在私塾门口。
老先生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正前方,身后是一排面上涂着纸人妆的学童。
当费成走过,学童们便一齐放开喉咙,吱的念起了书来。
那书声朗朗,愈来愈响,不断震击着费成的耳膜,终于将他从浑浑噩噩之中震醒了过来。
费成猛地直起身子,转过头,腰挺得笔直,但身子却依旧佝偻。他似乎已无法再挺直自己的腰了。
费成看着念书的书童来,书童们的嗓门越来越大,嘴也越来越大。
与之一同变化的还有他的视线:愈来愈模糊,又无数的蝇虫黑点在他的眼前飞舞。
费成定下神来,想看清那些蝇虫的模样,却只能看到一个个似字非字的几何图案。
费成的心里有些发怵,但却也只是发怵而已。他一边将目光留在书童和教书先生们的身上,一边快速向前走去。
越是走远,费成的心便跳得越快。
太阳照射下来,照在费成的身上,那光线穿透了费成的全身,均匀地铺在地上,映出一片血红。又在费成的身上留下了一枚枚黑色的文字。
那或许是文字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费成不知道,因为他也没看到。
“嘶—!”
费成一阵哆嗦,仿佛坠入到了冰窟。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他的心头。
他开始跑,迈开步子奋力地跑,飞也似地逃到了自己家,颤抖着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到家的院子里。
家中的大院灯火辉煌,费成沐浴在庭院中血红的灯笼旁,倚靠着圆柱,心中稍许平静了下来。
那安稳之感在费成的心中蔓延,徜徉开来。他闭上眼,后脑勺贴着柱子,脸上显现出一股享受之感。
在这祥和的平安中又过去了一段未知的时间,忽然,在费成的耳朵边,他又听到了一阵窃窃的低语:
“去……到村外去……到…官道去…”
费成似乎记得之前在街上也曾听得有人说这种话,可是,那又是甚么时候呢?
他突然仰面向天,太阳已经落下,月亮蹦了出来,那是血红的月亮,轮廓缠着火焰的月亮。
月亮射下浩大的白光,洒在费成面前
这白光就在眼前,它是一条路,近在咫尺,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踏上去。只要踏上去了,就能到达。
到达哪儿呢?
“是的,到外面去!外面!村外!官道!”
激动、欢喜自费成的胸膛洋溢而出,他抱着这样的好心情。眉开眼笑地再次迈开步子,手舞足蹈,向着地上的白光奔去。
庭院里充满着费成奔走的声音,走时是在瓦砾堆里,有时是在木板上,有时又是在石板路上。
最终,这样的声音在一阵重重的开关门声后,就此销声匿迹。
庭院里面再也无了任何声息,一片死寂,只剩下如火如血般的红光。
“去也……去也……!”
那是战战兢兢,充满恐怖的欢快呼喊,畅游在血红的海洋,很快便消弭殆尽。
这就是所谓的“心像”。
它是一个世界,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是一个无比真实、确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