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张闻达走在平康坊北曲的小巷子里,他刚刚与崔琦见过面。
对方提供的消息比上一次要庞杂混乱,但他仍然从中敏锐地识别出了关键性的线索。
“明明与楚天舒相熟,却只买了三斤白糖,显然是作为样例参考;随运货品里有多种瓦溜,可能是制糖时用于盛装汁液的;这几日两方来往密切,也不要通译……”
他可以断定,波斯人手里有制糖法的消息是板上钉钉了。
这楚天舒到底是年轻,嘴上没有把门的,一时得意便把如此重要的消息漏了出去,此后如果拿到了制糖法,这长安城中有钱有势的大佬多了去了,他的白兔糖坊,能撑得住几天?
想到此处,他略微加快了部分,不想让约好的人久等。
在平康坊一处丝毫不起眼的宅院里,他见到了铁腰帮的帮主,曹先。
“张老弟啊,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了,但是你也知道的嘛,咱们平康坊的规矩就是如此,你可莫要怪我啊。”
张闻达此时已经完全脱离了帮派圈子,对这要了他两只手指的人谈不上多恨,毕竟路是自己选的。
但低三下四也是不必了。
“曹帮主,这话便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否则也不会找你。”
“哈哈哈哈哈,张老弟,我明白!不过你今天来找我,而不是找你们徐帮主,这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曹帮主,咱们都是聪明人,我现下已经出了行、洗了手,你大可不必如此。那徐豹从与你自有默契在,他不能用我,但你可以用我。”
曹先眯了眯眼,盯住张闻达,问道:
“我是可以用你,但我为何要用你?胡商手里有制糖法,我早就知道,这也不用你说吧?”
“你只是听到了风声,不能确认,而我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让你去说服兄弟们帮你卖命,这是其一;其二,论消息来源,你比我多,但怎么利用这些消息,我比你手下的人都强;其三,这帮波斯人的动身日程、行走路线、队形、防务,我都可以拿到,有我在,你的弟兄可以少丢几条性命。”
张闻达回得顺畅,显然是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曹先默然地擦拭着横在膝前的长剑,在心中做着权衡。
他父辈出身军旅,曾做到旅帅,后随薛世雄伐窦建德,一战即全军尽墨,家中众人也在之后的动乱中先后离散、身故,只剩他在长安,靠着家学的军阵武艺,为自己和妹妹搏出一条命来。
曹先喜欢用剑,即使帮派斗殴,也不使更加轻巧方便的横刀,这样的做派颇为滑稽,却没人笑他----笑他的都死在剑下了。
张闻达也在沉默,他对此行并无绝对把握,但想要翻身,就得压上全部注码,赌桌上畏首畏尾的可能输得比较慢,但早晚会输光。
“既然如此,你便把你的打算一一说来,我再定夺。”
张闻达听到此言,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让曹先屏退了无关人等,着人拿过纸笔,开始推演起来。
当天晚上,波斯邸的一处宅院里,裨灵思正在进行一个小小的实验。
他此前已经发觉有人在窥伺自己在长安的行动,但吩咐手下的人盯梢之后,发现这大半个月来,环顾在他四周的可能不止一支势力。
他虽然是初次来到长安,但商队中有许多谙熟长安城中门道的老波斯,这些老波斯近几日在城中利用胡商的关系多方打听,最后给他回报,这些人多半是为了白糖制糖法而来的。
这一结论又与自己最为信任的几名手下带来的消息相印证,让他最终采信了这个说法。
“这个楚很不靠谱,白糖的制法对他如此重要,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流传了出去?”
他向手下的一名教法护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