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在尖锐的矛之前无声无息裂成两半,现出中央的坦途。
可只有丹野知道这条路不是平坦的。
他眼底掠过酷热的翰里罕漠和落雪的翰里罕漠,掠过那些缺衣少食的日子,掠过染血的城墙和万里的跋涉,掠过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的沙尘暴,沙尘暴里鬼魅般出现的军队。
嘴里泛起绵绵的苦,像是再次吃到了绿洲里那种丑陋恶心的蛙肉,又像看见库苏丽闭上嘴之后喉间泛起的那股滋味。
风中传来淡淡的香气,在一地血腥气中无比浅淡,只有他感受得清晰分明。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
最终停下。
在人们疑惑的眼中,他站定,转身,向着身后那头,倚靠栏杆含笑看他背影的铁慈,伸出手。
众人屏息。
喊杀声渐渐停息。
薄云自脚下逶迤,西戎王宫如云端神宫,白云之巅,西戎的新王,向他心中的人伸出手。
你伴着我走过最艰难的路。
那最后这一段繁花锦簇之路,也请你伴我一起走过吧。
……
众人艳羡的目光都聚集在铁慈身上。
都知道今日之功都在这些大乾行商身上,此刻大王这一表态,未来这人就是西戎无比煊赫的新贵。
也有人在想,如此前所未有的恩宠,会不会最终造就另一对乌梁合与那木图?
铁慈没想到丹野会忽然回头伸手。
她正用老母亲慈爱的目光目送他的背影,心想爸爸可算完成任务了。
结果一转眼,儿子如此孝顺。
孝顺太过也吃不消,她咳嗽一声,含笑半弯腰,用熟练的西戎语道:“我的大王,那是属于您一人的荣耀。除了您,谁也不配。”
丹野凝视着她,却像没听见般,忽然反身大步走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铁慈抬头看他。
丹野眼底没有笑意,道:“别说这条路,便是最后头的那宝座,也该你和我一起坐上。”
铁慈笑道:“怎么,害怕了?”
她本是觉得他奇怪,故意插科打诨,谁知道丹野立即接口,“对,怕,没有你我不敢坐。”
铁慈无语。
下一瞬她反手擒住了丹野,准备把他给扔到宝座上去。
丹野没动,他知道现在自己不是铁慈的对手,他只道:“你扔我上去,我也不坐。你还能十二个时辰在这压着我不成?”
铁慈咬牙,“你到底要干嘛?”
“陪我一起。”
“不可能。”
“那我就不要这西戎。”
“你吃了这许多苦,好容易到今天,你说不要就不要?”
“我要的从来只是报仇,如今仇报了,王位爱要不要。但是你,如果坐上王位的不是我,你那些条件可就没人帮你达成了。”
铁慈嘿嘿冷笑起来,“小王八羔子,你威胁我?”
“对,就是威胁你。”丹野怡然不惧,“不想一番筹谋打水漂的话,就随我一起共享这西戎。我会对你称臣,发誓永不背叛,西戎的大好土地可以容你谋划驰骋,西戎永远会是你的后路,我甚至不要求你一直留在西戎,只要你立我为你的王夫,每年来呆一个月消夏就成。”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流利,显然在心中已经盘桓很久。
“铁慈,你心在天下,但你掣肘极多,我将西戎送给你,从此你要练兵有草场,你要征兵有子弟,你要隐藏有群山,你要出山有悍骑无数,你拥有了世上最大的后盾和永远的退路,你和你所在乎的人,都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报答,也是你辛苦这一遭该得的报酬。你,真的不动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