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洗云”开在榕州城东,说是在城里,实际上离城门已近在咫尺,原因无他,不过是唯有这一片地方足够宽敞,能容得下季家人——或者应该说是季家大房人的野心。
澡堂子并未建在路边,须得绕过临街的铺面,走上半里路方能抵达。沿着石头砌出来的小径往里走,初初还能零星遇上三五个人,越是往里走便越冷寂,莫说是人,就连景都没了,四下里光秃秃的,一抬头,只剩那富丽堂皇的澡堂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不说别的,单单是这选址,就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季家的澡堂子统一是在申时末刻打烊,季樱盘算了一下,同陆星垂等人于申时中赶到了那里。
季守之平日里一向回家很早,必不会此时还在铺子上盘桓;伙计们忙了整日,这打烊前的最后半个时辰,恐怕满心里只想着放工,容易放松警惕,也更容易套话。
阿修被强拉进成衣铺换了身行头,从头到脚光鲜又富贵,冷不丁一瞧,还真是个外地行商的模样。大抵是因为轻易便被他家公子卖了,很是不开心,这一路上都在嘟嘟囔囔。
“不是我多嘴,三小姐,您家这‘洗云’瞧着确实是气派啊,可开在这么个地界儿是为啥?”
几人踏上石头小径,阿修一边走,一边便转头跟季樱嘀咕:“人家去澡堂子里沐浴,原就是图个舒坦松快,结果光是走进去就得费老鼻子力气,等洗完出来,又是这么长一段路要走——夏天里,岂不马上再出一身汗?嚯,冬天更要命,原本身上洗得热腾腾,出来叫那嗖嗖的冷风一吹,敢情儿山长水远跑这一趟,是奔着生病着凉来的?”
一边说,一边还嘶嘶地吸气,仿佛已经给冻得哆嗦了一般。
“人家乘马车,再不济还可以坐轿。”
阿妙跟在季樱身旁,板着脸冷冷地道。
因怕自家马车太过显眼,几人是步行过来的,阿修那人话又多又密,阿妙一路上被他烦得够呛,饶是性子向来四平八稳,也忍不住给了他个眼刀。
“那倒也是。”
阿修才不管人家烦不烦他,照旧接着絮叨,摸摸下巴:“我也晓得这洗云做的是富贵人的买卖,寻常人他们瞧不上眼。然而如此明晃晃地表现出来,总归叫人瞧着心里不舒服。”
“是这个理儿,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季樱倒觉得他这话一点不错,点点头,将话头接了过去:“这地方实在偏僻了些,离榕州县的闹市区太远。除非是专门跑来花钱,否则,怕是甚少有人会往这边来。这么大一间铺子,若在闹市区,或许还能被人广泛议论,带些话题起来,修在这儿,又没甚么让人叫人非来不可的理由,时日长了,莫说是城里的普通老百姓,就算是那些富贵人,只怕也将它忘了。”
如此,生意又怎会好得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闲话,一间铺子不赚钱甚至有亏损,在季家不是一件特别了不得的事,搞坏了名声,带累得所有铺子跟着受牵连,这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几人说着话,已是行到那山庄一般的“洗云”门外。
围墙将里头圈了个严严实实,打外边儿瞧,只能看见一片火红的枫叶。
“路上同你交代的,你可都记住了?”
季樱站住了脚,回身去看阿修。
“啧,三小姐您这是瞧不起我呢,就这么点子事,我还能忘了?”
阿修掸掸自个儿的衣裳,将袖口的一丝褶皱抹平:“您只放心,探查消息这回事,我做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心里有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