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街,如其名,从街头到街尾,路旁皆栽满了高大的枣树。
正是花开时,茂密枝叶罅隙间尽是毛茸茸的黄绿色小花,一起风,那花朵便雨一般往下落,挟着带点甜的清香味,沾人满身。
与两条巷子外宽敞繁盛的长青街不同,这枣花街,委实算得上是榕州城里的一条老街。街道狭窄,石板路终年泛着湿,两侧的商户挤挤擦擦,前边儿门脸做着买卖,后头便是自家的住所,到了饭点儿,索性就在路边支锅搭灶,嗤啦一声锅响,整条街都是油香。
挤是挤了点,往来的人却半点不少。比之长青街,这里是另一种喧闹,暖烘烘的亲近人。
季樱同阿妙从小巷里钻出,甫一踏入枣花街,便被那沿路的吆喝声震了个结结实实。人在逼仄的街道中穿行,总免不了请人让道借个过什么的,似她这般打扮得精致又美貌惊人的小姑娘,此处本就少见,一时之间,倒有不少人朝她这边看过来。
便有那起替家里张罗惯了生意、胆大活泼的商户女同她招呼:“姑娘你买东西啊?”
说着将她从头看到脚。
季樱便也点点头:“我们去富贵池。”
“咦?”
兴许觉得女子去澡堂子是件怪事,那商户女很是诧异地挑了挑眼角,却也替她指了路:“喏,一直走到底,门脸儿最大的那家就是了。”
一面就忍不住问:“姑娘你这衣裳是哪家裁的?真好看。”
季樱挺喜欢她这不见外的性子,冲她笑笑:“是自家请人做的呢,师傅是哪家的,我也不清楚,要不我回头替你问问?”
女孩子也没当真,嘻嘻一笑,转身回了自家铺子。
枣花街里大多是在此做了几十年买卖的老人儿,手里忙活着着自个儿的生意,还不忘了偷空跟左近的邻居们闲聊。整条街道不算长,倒有好几拨顺嘴帮忙指路的,季樱就在这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中,来到了富贵池门前。
说起来,这还是季家二老当年开的第一间澡堂子。地方挺大,铺面瞧着颇有些年头,拾掇得齐整干净,只开一扇小门,门上挂着深蓝色的棉布帘,将里头挡得严严实实。
门口坐着个胖墩墩的中年妇人,面前小桌上摆一只用来收钱的缺角大海碗。许是因为上午来沐浴的人少,那妇人被太阳晒得犯困,正头一栽一栽地打瞌睡。
季樱来时路上还在思忖要如何把季克之叫出来,见了这妇人,便上前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啊?”
妇人倏然惊醒,人有点犯懵,抬头与季樱打个照面,半天没反应过来,只管楞呼呼地盯着她瞧。
“麻烦婶子,帮我叫季克之出来。”
“找我们东家少爷?”
妇人不认得季樱,眨巴两下眼睛,好一会儿,方才点了个头,嘴里嘟哝了句什么,一掀棉布帘进去了。
只片刻,季克之便一溜小跑着从富贵池里奔了出来。
这人今日依旧是一身短打扮,可能是正在干活,满头都是汗,袖口和裤脚都湿漉漉的,整个人简直热气蒸腾。
瞧见季樱,他也不免怔了一下:“妹妹?”
那胖婶子跟他说,有个画儿里头走出来的漂亮姑娘来找他,语气戏谑,话里话外似是调侃他不知在哪儿沾惹上了风流债。
他就说嘛,他这么个老实人,除了自己的亲妹子,哪里还能认识别的漂亮姑娘?
“你怎地跑这儿来了,乱哄哄的,且也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