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家今晚是冷锅冷灶,小姚氏在老两口的房子里哭着,湛大郎绷着脸,湛三郎不时嚎两嗓子。
“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湛老太躺在床上,被哭声吵的脑壳疼,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老二还活着呢,你哭哪门子丧!”
“娘,我就是担心当家的。”小姚氏嘟囔了一句,也是累了,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都是小鱼这死丫头,她那么能耐,怎么不让曾家放过当家的,没良心的小畜生!”
“够了,关小鱼什么事!”湛老头见她越说越离谱,斥了一句,烦躁的拿起旱烟抽了两口。
“那就是个小畜生!”湛老太厉声骂道,阴狠狰狞的表情成功让湛老头闭嘴了。
不管婆媳俩如何咒骂湛非鱼,心里却是虚的,怕的不是老族长村正他们,而是宝丰布庄曾家。
隔着几堵墙都能听到骂声,李氏讥讽的看向坐在床边不说话的湛老大,这就是他孝顺的老娘,造孽的是湛老二,可被骂的却是小鱼。
湛老大看着李氏,想要开口,可看着李氏那毫不掩饰的冷漠脸庞,湛老大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低下头沉默着。
房间里,湛非鱼是整个湛家最冷静的,执笔蘸墨,风骨初现的字落在黄麻纸上:待到秋月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首诗毕后,情绪波动的湛非鱼再次提笔: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此番看来倒有几分少年意气。”突然的,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湛非鱼错愕一愣,却不知道林夫子何时来的,又在门口站了多久,至少自己写诗时杀气四溢的模样是被看到了。
进屋的林夫子拿起桌上的纸,“要与西风战一场?小鱼,你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夫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学生问心无愧。”湛非鱼毕恭毕敬的对着林夫子行礼,昏黄的灯光下,一双眼依旧澄清透彻,只是多了一抹肃杀冷酷。
林夫子平静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小弟子,湛家之事半日时间就传遍了,在所有人都咒骂湛老二谋财害命,湛非鱼以德报怨时,林夫子却知道这其中还有内情,所以他来了。
“大郎在私塾四年,为师对你二叔也算有几分了解,以他的圆滑必不会为了银子去得罪曾家。”林夫子一语击中要害。
湛老二或许自私或许贪婪,但他不是没脑子的莽汉,一旦告到官府这可是判斩刑的大罪,而且曾家也会报复,湛老二不是亡命之徒,他绝不会做。
湛非鱼沉默的看向窗户外漆黑的夜色,迟疑半晌后忽然开口:“孟子曰: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夫子,我只能说我二叔是咎由自取,他对我存有杀心。”湛非鱼敬重林夫子,但她依旧有所保留。
“什么?”林夫子一怔,不是不相信湛非鱼的话,而是不明白湛老二为什么要谋害亲侄女,即使小鱼读书有天赋,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玉面郎君侯飞的事湛非鱼不能说,于是道:“夫子,二叔已经两次对我下杀手,汪家搜出来的十两银子不是封口费,而是我的买命钱,只是瞎眼婆子眼睛看不清楚。”
眼睛不好,所以杀错人了。
一想到湛老二后背挨了七刀,林夫子面色骤变,半晌后明白的点了点头,“难怪你二叔不曾自辩。”
默认十两银子是封口费,等于得罪了曾家;可实话实说,那也是买凶杀人,要杀的还是亲侄女,是陈县令看重的读书人。
两者择其轻,得罪商贾曾家或许还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