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震天,乌云密布。
天穹之顶阵列五千天兵天将。银甲银枪放出雷霆万钧,道道律法金雷纵横交错。天网恢恢,笼罩山谷。
只为捉她归案。
天水池畔。她躺在山洞中突起的冰凉石台上,疼痛难忍辗转反侧。额头沁满汗珠,青衣湿透脊背。她双手捂住鼓腹,紧咬朱唇,任嘴角血珠渗出。她用纱衣擦拭血痕,抬眼望向浮空。
眼前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那日,她因采灵芝草而误闯神族禁地,守护凶兽紧追不舍。穷途末路之际,他脚踏祥云从天而降。玉冠束发,深青锦袍,水月折扇连击三下,守护凶兽似小猫般温驯趴伏。
他口齿噙笑,递过小巧铜镜。
“你叫什么名字?”
她并不理会,只接过铜镜,梳理凌乱发髻,又双手递还。
“你家住在哪里?”
她抿嘴微笑,指指魔界方向,纤纤玉手不停勾弄辫稍。
天水池畔。紫月高悬,月光映照湖水,岛屿四周升腾紫雾。晚风习习,湖面荡起粼粼波纹,与漫天星辰遥相映照。
宽大手掌握住柔滑玉手,眸波荡漾深深爱意,“我要娶你!”
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如星辰点点。面颊绯红仿若桃花开放。只一瞬间,星辰忽然黯淡,桃花凋谢零落。
她想起家族世仇,想起神魔隔阂,想起他和她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血脉鸿沟。
坚实臂膀搂香肩入怀,“我愿自断血脉,伴卿浪迹天涯。”
他愿为她褪去一身仙法,断绝神族血脉。与她相伴终老,共享余生年华。
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天规。
她愿追随尔去,纵使父亲母亲伤心欲绝,也顾不得那么多。
深邃的眼神直刺柔软心底,“凤钗为盟,啮血为誓。”
她敞开双臂,迎接暴风骤雨。阳刚之气温暖玉体如脂,葱白手指摩挲宽阔胸膛。
我的挚爱,莫要负我。
她与他交缠环绕,拧成一股绳索。
若年轻是罪过,她罪孽深重。她从未猜忌他言浅语淡,也不曾疑惑他独来独往。他如暗黑使者般来去无影。
阵痛袭来,她猛然睁眼,轻声低吼。她从来都不愿拖累他人,可是她好想见他一面。
虚影渐散,灵台清明。到如今的地步,是她自讨苦吃,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别人。她明明知道,神魔相合暗结珠胎为天地所不容。她心里始终抱怀希望,期冀能有逆天转机。
但现实狠狠抽了她的脸。
最初发现有孕在身,慌乱无措之际,她踏入九重天他的府邸。扣门数次,无人应答。她倚门而立,泪眼婆娑,无语凝噎。
等了半日,紧闭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仙婢探出半个身子,满脸不耐烦。
“你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她手撑在门槛,死死抵住大门。这里分明就是水月宫恭逸王府。是他的府邸没有错。他的折扇印着恭逸王的尊号,他不会骗她。
仙婢见她执拗,突然换张嘴脸:“我家夫人今早正晦气,原来是你这么个东西触她霉头。一早在门前大呼小叫,吵得我们小姐吐奶。堂堂魔族郡主,不知羞耻,竟贱成这样!王爷夫人情深意笃,宝贝小姐嗷嗷待哺。我劝你快收了痴心妄想。水月宫的主子已经够多了,容不下你个魔女。”
她的眼前模糊不清,王爷夫人主子小姐,几个字如同金箍咒语,紧紧勒住她的灵台,让她艰于呼吸视听。他从未提过家眷,她终究是错付了自己的心意。
“王爷不想见你。”
仙婢将她抵门手指生生扳开,一脚踢上她的肚子,趁她咳嗽喘息之际,咣当合上宫门。
一如关闭她的心门。
洞顶水滴顺着钟乳石柱滴落。见缝入骨的阴风吹透背脊。时辰已到。痛是个好东西,她声嘶力竭,杂念全无。小腹自觉用力,将体内异物顶出。一声婴儿啼哭划破虚空。她心底一松,再无力抬手,幽幽阖上双眼,干裂嘴唇蠕动。
苦命的孩子,娘先走一步,奈何桥上再会。
因血脉相隔,神魔的后代无法存活,生下不久即夭折。她是知道这个结果,才会狠心抛弃孩子,选择独自离去。在这世上了无牵挂,也好。
但愿不要有来世。
雷声轰鸣,淹没婴儿啼哭。湖水泛滥,冲刷耻辱痕迹。黑云遮天蔽日,黄昏末世降临。
天宫御书房。天帝正孜孜不倦伏案阅览奏折。天将来报:“启禀天帝,魔女尸首已擒。”天帝头也不抬,“退下。”
“天帝圣明,小王恭贺天帝擒杀魔族祸害。”恭逸王摇着扇子,缓步踱进御书房。
天帝取来玉玺,朱印留于章末。余兴未尽,又从堆成山的奏折中,随意抽出一本翻看。
“小王偶得一块无瑕美玉,乃天地精华凝聚。不敢据为己有,愿献于天帝赏味。”恭逸王呈上美玉,果然焕彩水润,世间罕有。
天帝抬手示意,随从收起美玉,恭逸王俯首退出。
轻揉当阳,屏气凝神,雪白宣纸,铁划银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