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再是自我膨胀,也不好意思跟个小娃娃摆架子,闻言便先将气势收了收,点心兜儿也自揣好了,方温笑着说了声“无妨的”,随在阿木的身后,徐步踏上了楼梯。
清风楼里的店伙并掌柜一眼扫过,就仿佛没看见似地,自去忙手中之事,问都不曾来问一声儿。
无尘子死得好啊。
苏音不无欣慰地想道。
若换作以前,她这里才往楼上走,那头就会有热心店小二冒出来,大吼一嗓子“苏女冠被妖邪附体啦”,然后大批食客就会一拥而上,将她扭送至真武庙喝符水。
如今多好,连看一眼的人都没有,这才是大隐于市。
进得雅间儿,宋捷果如阿木所言,正亲自抹扫桌案、摆放点心碟子,见了苏音,忙丢下布帛上前见礼,面上满是歉然:“在下没想到这雅间儿如此不堪,怠慢了仙姑,还请仙姑海涵。”
“无事的,这里就很好,还能看街景呢,用不着再打扫了,咱们坐下说话便是。”苏音端出了贵妃娘娘的作派,话虽和气,架子搭得却是极足,倒也应付裕如。
宋捷明显很吃这一套,又说了好些抱歉的话,好歹还是将椅案都给抹干净了,这才与她分宾主落了座。
阿木此时便退了出去,雅间儿里只他两个人,说话自是不虞被人听去的,苏音便也不与他打机锋,开门见山地道:“公子便且说说令妹的情形吧。”
世外高人,不谙凡俗规矩,苏音自忖,这个度她拿捏得刚刚好。
果然,见她如此直白,宋捷再度觉着,这位仙姑大人到底是天外之人,不问俗事,行事间自有一番洒脱,心下愈加叹服,那态度便也越发地恭谨,将身子虚搭了半边椅面儿,低声说道:
“既是仙姑动问,在下自是知无不言,舍妹这病程,说来是在去年秋天发作起来的……”
他慢慢地道出了前因,苏音则如同听了一个志怪故事,却也引人入胜。
原来,去年秋时,才过了仲秋节没几日,宋小妹有一晚突然惊梦大叫,那叫声又惨又尖,直吓醒了半府的人。待宋家几位年长的女眷赶过去瞧时,便见小姑娘正缩在墙角里哭,旁边围了一堆丫头婆子陪着哭。
那宋家大夫人便走去问她有何事,她便哆嗦着指着那床榻底下,道:“床下有人。”
众女眷当场便吓白了脸。
临川县虽然无甚诡事,可三年前小方县兽妖作乱,他们也听到了好些传说,此时乍闻宋小妹之语,自是个个心惊肉跳。
好在宋老夫人还算镇定,叫来几个胆大的健妇,又许下重赏,那几名健妇便将床榻掀开了瞧,却哪里有什么人?连个灰疙瘩都没瞧见。
虚惊了一场,众女眷各自暗舒了口气,随后便围聚在宋小妹身边,好言安慰她道这只是做了个恶梦,宋家大夫人亲自服侍着小姑睡下,又在旁替她守着烛火,宋老夫人则疾言厉色骂了守夜的丫鬟婆子一顿,命她们须得好生照看主子,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折腾了小半宿,众女眷尽皆疲累不堪,眼见得宋小妹终是睡熟,各人方自回屋。不料,这还没睡上半个时辰呢,便又被宋小妹的尖叫声给惊醒了。
自那之后,连着十余日,宋小妹夜夜惊梦、尖声惨叫,直闹得全家都睡不安生,后宅女眷相继病倒了一大片,男丁们也尽皆神疲力竭,便吃安神药也不管用。
委实是那惨叫声太过于瘆人,便睡死了亦能活活被叫得惊醒过来,可每回问及宋小妹见了何物,宋小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径指着床榻颤声道:“床下有人。”
可那床榻下头并无人迹,仆妇们不知翻开瞧了多少回,连片衣角都没瞧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