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极为宽敞,布置得却是极为雅致,靠墙的一排排书架之上,居然摆放了各种各样的书藉,靠窗的地方,一个中年人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持一本书,一手拿着茶盖轻叩茶碗,两脚踩在炭盆之上,悠哉游哉地在看书。
这个人,正是拓拔奋武嘴里病危的拓拔扬威。
与一般的党项人不同,拓拔扬威是去京兆府读过近十年书的,而拓拔奋武,也被他送去京兆府求过好几年学。
这兄弟两人,穿上宋人衣裳,说话、行事、礼节,与宋人毫无二致。
“兄长!”拓拔奋武走到炭盆前,躬身叫了一声。
“坐!”拓拔扬威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道:“镜海走了?”
“送走了。兄长,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真得好吗?毕竟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拓拔奋武道:“而且镜海所说,我觉得也还是有道理的。”
拓拔扬威笑了起来:“有什么道理?嗯,他是不是说了,如果李续立国成功,少不了我家一个王爵之位?”
“兄长妙算,他正是如此说的。”
“李续想要造反,就离不得横山,而想要得到横山,就必须要得到我们拓拔部的支持!”拓拔扬威淡淡地道:“以前我跟他来往密切,是觉得他真有成事的可能。”
“现在为什么就觉得成不了呢?”拓拔奋武有些莫名其妙。
“这还看不出来吗?”拓拔扬威看了一眼自家兄弟:“大宋荆王赵哲在大名府多年,稳定了北地边境形式,打造了完整的防御链条,使得他们与辽国进入到了僵持时期,宋人是没有进攻的能力,但是呢,辽人也没有打进来的能力。”
“那荆王赵哲,的确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拓拔奋武点了点头。
“北方稳定了,李续还有机会吗?没有了!”拓拔扬威道:“只要北方边境能稳住三到四年功夫,李续就续不下去了,他能顶住大宋三到四年的猛攻吗?我们又凭什么要成为他的马前卒,为他卖命呢?真要打起来了,横山的确是一道天堑,但也会是一个血肉磨盘,你想把多少的部族男儿的血肉,放在这个血肉磨盘里?”
“可是兄长,宋人压榨我等太甚了。”拓拔奋武有些愤然地道。
“所以换了马兴上来。”拓拔扬威道:“所以有了神堂堡那个什么萧诚开办的榷场。大宋朝廷之中,还是有明白人的,知道要拉拢我们。”
“可我还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们真灭了李续,又会把我们当牛作马来使换!”
拓拔扬威靠在了椅子上,闭目道:“边走边看吧,这便是我们这些小部族的悲哀,你永远也无法与一个庞然大物对抗,即便有时候能偶尔获得小利,但长久对恃下去,我们终究难逃灭亡的命运。如果李续真被他们打灭了,那我们能怎么办?去我党项衣冠,去我党项发式,着宋袍,读宋书,学宋字,识宋礼,彻底融入宋朝,这是一种灭亡方式。另外一种灭亡方式就是起兵对抗,然后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转眼之间就灭亡了。奋武,你选那一个?”
拓拔奋武两个都不想选。
“我也都不想选啊,所以只能走着瞧,边走边看了。”拓拔扬威叹了一口气,“这日子,真他娘的不是人过的。真怀念当年在京兆府的日子啊,仗马游侠,敢说敢骂,现在做屁大一点儿事,都要想想部族好几万口子人,想想都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