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大概是羞愧的。
老者闭了闭眼,再次抬眼看向里面身形瘦削单薄的女子时神色有一瞬间恍惚。一想到此行的目的,他的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那一丝突然涌出的心软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两人就这样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下意识的忽略是非对错,忽略被关在里面的女子其实也才和他们的女儿、孙女一般年纪而已。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
须臾,老者上前一步,朝蜷缩着的白衣女子摆了摆手,道:“孩子,过来。”
对于老者的呼唤女子毫无反应,依旧安静的蜷缩在床脚,连一丝眼神都没有变化。
许是女子久久未回应,很久没体会被人当空气忽视的老者表情有些微妙。
张敬国见状,猛地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他快步走至墙角,慌忙地摁下一个红色的按钮,讪讪然地笑着转身看了看表情微妙的老者一眼,低下了头。
他一时大意竟忘记了玻璃房是完全隔音的,传言这人脾气怪异,不会抓他小辫子吧
明白了缘由,老者表情有些不悦,像他们这样身份特殊的人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张敬国最后到底还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将功折罪,于是抬头朝女子喊道:“九号~”
一声“九号“落下,蜷缩着的女子身体动了动。她眼睑轻颤,原本空洞的双眸逐渐有了神彩。
良久,她才微微侧过头,轻轻地扫了张敬国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的眼神乍的一看很漠然,但细看之下却很锐利。黑白分明的眼底似凝着一层寒意,像一把没有完全出鞘的利刃,既危险又神秘。
尽管张敬国无数次与那双眸子对视过,但当它再次扫来时,他整个人还是稍稍局促起来。
这女子怪异得很,半年的时间里既不搭理人,也不言语。除了喊一声“九号”时她会有些反应,偶尔还会看你一眼,但在其他时候基本就待在一角,一动也不动。
所以,他们猜测女子代号可能是为“九号”,不懂如何与人交流。
老者盯着依旧蜷缩但一点儿也不显怯弱的女子,一扫之前的初印象,眼神越渐犀利。
“林久久,二十二岁,湘地荆南人,自小父母双亡,与六十岁的外公相依为命。”老者语气顿了顿,双眼始终看着女子,继续道,“但两年前却突然神秘失踪,踪迹全无。”
“你知道我是谁。”
一道极度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在用钝器在锯木头,让人听了不适。
白衣女子抬起了头,露出那张因长久不见日光而苍白无血色的脸,放下抱臂的双手,慢慢地站起身来。
。。。。。。
她不喜欢“九号”这个名字。
她有名字,叫林久久。
“九号”这两个字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个叫李云杰的男人,那个在半年前被她亲手送入阿鼻地狱、可怜又可恶的中年男人。
她被唤醒时李云杰是她第一个见到的人,紧接着便是满室的盛装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以及不断滴滴叫响的精密仪器。
李云杰平日里看上去颓然消极,不修边幅,但他有一双精明睿智的眼睛。
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十年前的他是一所大学的教授,博学儒雅。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他妻女的生命,他都还来不及反应,事情就被肇事者压下了。
对方是个飙车的富二代,上面还有人,事后仍旧能逍遥法外。
李云杰求诉无门。
他一夕之间仿佛失去了所有,也包括作为人的良心。
十年间,他疯狂地在暗中夺去了许多无辜之人的生命。只要有钱,都是他下手的对象。
这十年,他成了富人们的噩梦。
才被唤醒时,周遭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