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五脏六腑被怒火炙烤,火苗几乎要喷出眼眶。
她放下车帘,冷声道:
“又不敢杀他,又要削弱他,用武三思这玩意来恶心人。”
“就不担心遭到反噬么,万一……”
太平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大逆不道的话终究没付诸于口。
但上官婉儿明白。
如果陛下突然驾崩,那身为太子的武三思顺理成章继位,根本就不需要经历波折。
储君登基,名正言顺。
太平目光沉沉,盯着上官婉儿:
“婉儿,你久伴母皇身侧,你觉得她有没有想过立本宫为储君?”
上官婉儿抿着唇角,“婉儿不太清楚。”
太平审视着她,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谨小慎微不敢说。
“储君之位既定,本宫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局面。”
顿了顿,她杏眸黯然,喟叹一声:
“把本宫嫁给中山王,不就是三赢的局面么?”
“本宫登基,能将武周江山延续下去,国号不变,一切遵循母皇的既定政策。”
“中山王跟本宫的下一代接过大宝,之后每一任皇帝都流着母皇的血。”
“皆大欢喜,不是么?”
原以为这番话会让上官婉儿震惊,谁料她听后平静从容。
太平苦笑一声,以婉儿的聪慧,兴许早就察觉到她的想法了。
上官婉儿略默,突然说道: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中山王也抱着这种想法呢?”
太平精致的脸庞满是愕然。
她没想过,至少张易之从未向她传达过,连隐晦的暗示都没有。
“殿下,你走进了思维误区,储君并非局限于儿女,孙子也极有可能。”
“当时在李唐宗庙,陛下已经宽恕了相王,中山王为何还要将李隆基给劈死?”
上官婉儿声线轻柔。
太平红唇微张,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那个男人早就在替她铲除威胁者。
“母皇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本宫?”
太平一颗心在胸膛里翻滚不定,俏脸也似被蒙上了阴影。
上官婉儿将一切看得透彻,她平静开口:
“陛下怕你重蹈覆辙。”
太平疑惑地看着她。
上官婉儿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换了一个浅显易懂的词:
“前车之鉴。”
话音落下,犹如醍醐灌顶。
太平震惊,鼓胀胀的胸脯起伏不定。
上官婉儿别过脸,注视着昏暗的灯火。
高宗跟陛下就是夫妻,最后呢?
陛下改朝换代!
许多文人喜欢夸赞高宗隐忍,擅长伪装,甚至帝王权术炉火纯青。
在上官婉儿看来,荒谬可笑。
作为一个统治者,治下的国家因他而亡,就是无可推诿的罪过。
原因很简单,能力不对等。
高宗弱。
陛下强。
弱者最终败在强者手上,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历史都是相似的,倘若殿下跟张郎结合,完全就是高宗跟陛下的翻版?
殿下跟张郎的能力水平差了不止几个档次。
张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陛下!
太平朱唇微微颤动,她似乎更能领悟母皇晦疑莫测的表情之后,那心硬如刀的决绝锋锐。
政治就是冰冷的理性机器,没有人能保证永恒不变。
她很清楚母皇跟张郎之间的感情有多亲密,信任突然崩裂,难道母皇不是在承受煎熬痛苦么?
可在皇权面前,人性也许经不起考验和引诱。
人性之恶就是一根紧绷的弦,不动则已,即便轻轻一拨,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车厢内陷入冗长的死寂。
上官婉儿很清楚,张郎跟陛下走到这一步,不分对错。
太平也很清楚,所以她平息了怒火,情绪渐渐复杂。
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