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晨雾(1 / 6)

十二月二十九日,纽约东汉普顿。

查理·沙弗尔站在沙滩的晨雾里,身上松垮垮地搭着一件灰绸里子的黑色晨衣,零下五度的天气冻得他牙齿打颤。刺骨的海风卷起腥咸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泛起阵阵白色的泡沫;耳边,海鸥正在高亢而尖锐地嘶喊。

根据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2018年的一份研究报告,纽约州前百分之一高收入家庭的门槛,是年入两百二十万美金。

但查理·沙弗尔不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他是万分之一的那一小撮人,站在金字塔尖。从菲律宾海边破落小镇身无分文的穷小子走到今天,他用了二十五年。

讽刺的是,从北太平洋到北大西洋,二十五年后,他再一次独自面对沧茫无际的大海。

他用有些发僵的双手拉起腰带,用力打了个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昂起胸膛,迈着八字脚精神抖擞地走进室内厨房去。

“哦,我的上帝!先生,您一定冻坏了!”女仆见他敞着晨衣走进来,吃惊地叫道。她正在厨房做煎蛋卷。

“我喜欢寒冷的天气,琳达。”沙弗尔爽朗地笑道:“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没错。”琳达的笑容真诚,她重复了一遍:“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但这并不是美好的一天。

确切地说,过去三个月的每一天,沙弗尔都在煎熬中度过。沙弗尔资本的账面上,有近三百多亿的资产面临违约,资本的浪潮会像这单薄玻璃墙外翻腾而来的海浪一般,一潮接着一潮,毫不留情地卷走一切,留下平整如镜的沙滩,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堤坝早已毁了。

油头粉面的保险公司高层们,那些两年前还在点头哈腰着想和自己约上一顿午饭的家伙,现在正忙不迭四处逃窜。

道貌岸然的投行和基金投资人们,那些借着自己的梦想满世界招摇炫耀的败类,如今也在争先恐后地离场。

最令他恨之入骨的是那些所谓的企业家,他是如此地信任倚重于他们,而他们就像一群断了脊梁的癞皮狗,软弱无力,连一点欠账都要不回来!

还有他那只会喊口号的合伙人,打着官腔的律师……

他在心里冷冷发笑。

圣诞节刚刚过去,客厅的圣诞树下,散碎着孩子们拆下来的金线、丝带、礼物纸……大女儿跑到客厅嘻嘻哈哈地挂在他的腿上,他正要蹲下去举起她,她又松开双手跑开了,一边雀跃着呼喊:“妈妈!妈妈!”

沙弗尔穿好衣服,洒上香水,把领带系成一个饱满的结,依次把钥匙、香烟、怀表、手帕规整地纳入各自的口袋里,然后拍了拍胸口,吩咐管家他要出门了。

正值节日,公司里一半的人都在休假,但他今天就得把裁员的决定告知各部门主管。第一批裁员任务必须在接下来一个礼拜完成,纽约办公室里的座位会空出三分之二,同样的决定将会被传达至悉尼、伦敦和新加坡办公室,而吉隆坡、巴黎、布宜诺斯艾利斯办公室将会永久关闭。

KSF基金在两日前通知,不会再对沙弗尔资本进行下一轮投资,并且决定转让当前持有的股份。这个资金缺口逼迫他在这两天里联系了自己所能联系的所有银行,想要锁定一笔过桥贷款。

而这些平时与他在猎场、球场、酒桌间拍着肩膀称兄道弟的投行人士,在打听到KSF的决策之后,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全部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们可以和你做一个回购协议,查理。”G行的合作伙伴道:“但是供应链相关债券的抵押对我们来说有点陌生,我们需要一点时间。不如这样,你把资产估值的材料发过来给我看看,或许……”

沙弗尔“砰”地砸下电话听筒,在办公室里咆哮一句:“怂货!”

到了中午,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终于有一个T行外汇交易的老朋友,貌似愿意帮他同债务资本市场部门的某位MD搭上句话,但话里话外隐含着一个条件:沙弗尔必须将大部分外汇对冲交易交给T行来做,尽管T行给的外汇点差报价完全是在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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