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一番,万吉又邀崔喜改日聚头小酌,二人大致约了时间地方这才各自去忙。
走到皇极殿外,远远看见殿外候着的张平向自己挥挥手背,当即又有个张平身边的小火者跑过来。
“祖爷爷说现在他走不开,差你出宫一趟替他取个东西,皇上这里一应有祖爷爷照应,让喜公公放心。”
崔喜恭顺应下,转头拿了对牌换了衣裳自往宫外去了。
定隆河自西向东穿过京都,在城东南与其水支流交汇形成雅江,雅江向东南方向的河道常年蓄水丰沛,是京都向东的重要水运通道。
出京都向南二十里处便是雅江在京都的常兴码头。
崔喜自己雇了马车,抵达常兴码头时已近黄昏,几只货船靠在岸边,其中的两只船正在卸货,壮实的民夫上下奔忙,将船上的货物扛下来装在码头上早已排开等待装货的车上。
崔喜特地站在两船来往卸货路线旁,此处显眼无遮挡,便于送东西的人看到他。
“头儿,瞧把你喘的,年纪大了别逞能,去旁边喝茶吹风歇着吧。”
“小兔崽子,扛好你身上的就行了,还有力气嘴欠。”
有两个壮实的人互相打趣着从崔喜身前经过,对他的存在丝毫未见。
被称作头儿的人还在另一人小腿上踹了一脚,他自己则因为这一个动作身形摇晃打摆。
看着年纪不大啊,崔喜心里嘀咕,麻袋都扛不动。
那汉子似乎听到他心里嘀咕的话了,转过凶神恶煞的一张脸,隐约还带着一道疤,
只是这样的一瞥崔喜便往后退了一步,那汉子犹自愤愤说了句。
“没吃过饱饭吗?一个大男人家瘦成这鬼样子。”
咿?这人真够蛮横的。
崔喜盯着他背影,略有些青灰的天色下,那人裸露的背上和小腿肚都有虬结交错的疤痕,再一个错眼,他前后几个人裸露出的皮肤上都或多或少有深浅、形状不一的伤疤。
也不知这些人什么来历?崔喜心道。
越过眼前的人再往更远处看去,宽广的码头上此时还有不少人忙碌着,涌涌人声嘈杂。
码头上这些做力气活的,来路也复杂,从前是弄刀弄棒的人也很多,崔喜不再理会这几个粗鄙的搬运工。
天色再暗了些,码头上有火把星星点点亮起来,一辆马车无声停靠在匆忙的人群之外。
“崔爷,崔爷”,有人在背后轻拍他的肩膀。
崔喜转过头咧咧嘴,“田伯。”
被叫做田伯的人一副管家打扮,拉着崔喜向人群外走去。
逢单月的十五日,人在市舶司的田庆会托人用商船给张平送些孝敬的供奉。
从前都是张平亲自来取,今日他托崔喜前来,就只能让田庆留在京都宅子里的人取了转交崔喜,因为商船上的人只认识张平和田庆的人。
马车的一角帘子被掀开,借着远远近近的火光能看到内里铺设的松软厚实的锦缎软垫,缎面的料子看起来价格不菲。
崔喜面色不变又看向从车里款款走出来的女子,是旧识,却又与记忆里的旧识完全不同。
这是宫里一位太妃身旁的低阶宫女,名为小风筝,田庆外放市舶司之后与她结了对食,并在京中置办了宅子,买了些下人。
“久不见嫂嫂了。”崔喜向站在身前的小风筝笑笑。
她眉眼身形长开了不少,比从前丰腴了些。
最重要的不同在于,头上虽是梳着寻常宫女的髻子,却前前后后插了一对金步摇,一支赤金嵌翠宝的挑心簪在额上煜煜生光。
紫貂绒斗篷裹在她娇小身躯上像一座山,手脚一抬一动之间隐隐可见她内里还穿着的低等宫女服,鞋子上也缀了一圈珠子。
想来是出宫之后特地加上的一身行头,崔喜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头顶髻子上,那里埋着的四五颗滚圆的海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