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城市还在酣眠中未醒,零星的鸡鸣狗吠偶尔自深远的巷中传出,为坊巷更添寂静。
驿站陆陆续续燃起火烛,有晨起洗漱叫嚷声传出。
不一会儿,伴随着松油火把滋滋燃烧的声响,甲胄规整的禁军护卫已经在驿站门前列队待发。
在他们之后陆续有青袍红袍的文官结伴而出,虽然早起赶路,但个个神色清爽悠然。
恭敬侍立一旁的驿吏咂咂嘴,卑微的笑容里除了讨好便多了几分艳羡,使团里这些官员,去的时候或有忐忑,但如今立了大功归来,回程的路上自然是喜盈盈的了。
众人或坐车或上马列队待发,前面开路的禁军护卫却仍然未动。
费文理挑起车帘,“李冲,走罢?”
队伍前方骑在马背上的李冲并未立时回应,而是调转马头走到车旁才低声解释,“林大人还未出来。”
其实在他未回答之时,费文理环视周边便已发现队伍中少了一个人,他向李冲摆摆手,“等等罢。”
其余官员也发现林世蕃未到,有几个在昏暗晨色中撇撇嘴。
驿站门内一阵轻咳,林世蕃摇摇晃晃地出了门,拱手向众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瓮声瓮气的。
护卫牵马上前,他一跃骑上马背,手一挥喊道:“出发!”
费文理一手扶着轿帘,看林世蕃神色郁郁地自后面跟上来,“林大人昨夜没休息好?”
林世蕃抬抬眼皮看向他,眼中疲惫一览无余,“是,没睡好。”
费文理张张嘴,林世蕃的身影已自车旁掠过。
去往京都的官道自沙洲南下便是一路坦途,脚程快些十日便能抵达。
沙洲城南的大门外,与往常一样站着零零散散的人,他们身边或是放着柴堆,或是摆着扁担和竹筐,这是附近要进城的农户,他们经常赶着头一批进城赶上早市,卖掉手里的东西后能在午前返回家中。
但今日未到开城门的时辰,便见到城门已然洞开,门前两排官兵肃立,手中的火把光亮冲天。
在火光映照下,几个绯袍绿袍的官员端然立在队伍前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着进城的民众被官兵阻拦在城外也不急切,也都袖着手伸长了脖子往城门里看去,人群里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
“了不得,肯定是大官要进城了。”
“是出城,官老爷们都在城门里等着送呢。”
“对对”,方才说进城的人道,“要是有大官进城,官老爷们就该出城迎上了。”
“是皇帝爷派去土奚律的使团要回京,这些人把互市谈成了”,说出这句话的人语气中有些倨傲,明显他比别人知道得多,“我表舅的连襟的老三儿子有个邻居在商队里,听说这几日粮食、布料价钱翻了几倍。”
“那挣了很多钱吧?”
人群的注意力顿时被这人吸引,围拢过去探听着怎样能把自己手中东西多卖几个钱。
“哎呦!”
其中一人忽地尖叫,他望着脚下那团与黄土融为一体的物事,那东西蠕动几下渐渐舒展开来,竟是个人!
那人啐了一口,“奶奶的,吓死了!”
他本还要再上去踢他几脚泄愤,眼角余光瞥见有官兵瞪过来,目光很是不善,自己缩缩头不敢吭声。
低头仔细打量那人,全身粘满泥浆和黄土,连面上五官也辨不清楚,睫毛上都沾染了黄土,遮盖着眼睛只剩一条缝,
“哎呀,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惨。”
有人低声说道。
但最终大家的注意力仍然被聊天的人群和城门上的大官吸引了。
在他们身后,也远远想起嘚嘚马蹄声。
“呵,在城门这儿等着呢。”
李冲望着城门前火把燃起的两条长龙。
“也是尽个礼数,无可厚非。”林世蕃神色淡然。
“是”,李冲笑了笑。
宴饮、送礼都拒绝了,别人来送行却是尽一下地主之谊,是本分,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