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王宵猎抬头看了看身旁那棵巨大的银杏树。斟酌了一会,道:“读书人,讲的是勤习六经。很多人讲六经之首是易经,许许多多,各种道理。六经我也读,虽然不算精深,约略知道其中的意思。我觉得,讲六经,自古以来就是诗、书、礼、易、乐、春秋。这样排序,不是没有道理。把诗放在六经之首,最少我认为是合适的。读书的人,要先把诗读明白,后面的才有了着脚之处。”
陈与义听了一愣。这是自己以前没有听到的,也没有想过。拱手道:“还请镇抚细讲。”
王宵猎道:“诗是什么?诗三百,各种歌的辞。没有曲了,或者不需要曲了,就成了诗。现在我们做的诗词,最开始同样也是歌辞,不需要唱了,就成了诗词。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诗里面讲了什么?讲这些的诗,为什么成了国家文献,为什么成了经?”
玩弄着手中的银杏叶,王宵猎道:“说经义,我不如你们这些儒生。但我可以从另一个角度,从一个官员的政治角度,讲一讲跟儒生不同的看法。”
“诗三百的内容,分为风、雅、颂。风是国风,读国风,知天下风土人情。雅是宫廷和朝会时候的歌,知道官员、士人的面貌。颂是祭乐,知道古人是怎么祭祀祖先的。我看来,诗三百最重要的价值不是这些诗歌,用了多少技法,给后人多少启发,而是在讲什么。”
“读风,知道那个时候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知道古时候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读雅而知道那时候的官员、士人,或者称君子,又是什么样子的。读颂,则知道古人对祖先是怎么样祭祀的,是怎么看待的。诗这种形式不重要,里面讲什么,古人为什么这么讲,才是重要的。”
听到这些从来没有听过的说法,陈与义张张嘴,刚想反驳。想起王宵猎的身份,急忙闭上嘴。
王宵猎道:“对于政治来说,一个官员,如何看待世界,最少就要这三项。其中第一项,就是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百姓怎么生活,怎么想。他们痛恨什么,喜欢什么,希望什么。如果不能够了解百姓,又怎么能了解国家呢?不了解国家,又怎么能治理好?这是根本。人民是国家的根基,君子是在这个根基之上的。没有君子,根基还在,便如枯木能逢春。没有根基,就如秋后之落叶!”
“诗三百最重要的是风,雅、颂皆在其后。到了两汉,文人做诗的多,民间的诗就少了。——不能说民间的诗少了,而是民间的诗被记下来的少了。汉朝之后,民间的诗就更少记录了。我们读史,便如讲诗三百,不能就只讲诗歌,而要讲其精神。世事流转,人们的语言也在变。先秦的时候,人们用诗歌来抒发自己的情感,所谓诗言志。两汉之后,诗歌便不如先秦广泛。而多了文章,甚至还有戏剧。到了我们这个时候,又有了说话。形式不同,但这些,如果讲的是世间风土人情,依然是国风。”
说到这里,王宵猎闭上眼睛,重新整理自己的语言。感觉上到了最后,自己讲的有些杂乱,不知道陈与义能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