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罢已是春盛,倚栏凭望,满目春色已然深深。光阴更迭,时日便这么一天天的如水流淌了出去,虽也十分自得,却总是过的缓漫庸常,让人略感无趣。许是因着莫心那件事的缘故,班钥兰最近倒是无甚动静,连带着大夫人一流也少有露面,一时间眼前倒是清净了不少,于是乎,班楚心除去每日的例行晨礼,便是拘在自己的青岚居中,每每只是在园中任意恣性的闲逛,倒真真儿是百无聊赖,闲消日月。
这日班楚心吃毕茶悠闲倚在窗前,正无聊的紧,隐隐听见院中有丫鬟们低声细语,虽是压低了声音,但听那气氛却是有声有色的,遂招了白苓来前去探探。
白苓方去了,片刻后回至房中,向班楚心道:“她们在说城中一家叫茗香阁的茶苑呢,还说那里有位编撰话本的锦瑟姑娘,模儿样声音都是一等一的,近来很得城中那些富户名家的赏识。”
班楚心闻言眸子微微一抬,却未说话,指尖微微摩挲着袖口的绣花图样,神色清冷的盯着某处出神。
白苓回想起方才那些丫鬟说着起劲儿的模样,不由小声嘀咕道:“竟也奇了,那等秦楼谢馆之所,她们是怎知晓的如此全面。若叫管事妈妈听去,免不得又是一顿责备说教了。”
话尤未尽,转头却是瞥见班楚心微微颔首,嘴角轻翘,似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
茗香阁按食客口中,是个雅俗参半的地方。远着观,是烟云徐徐,近了看,却是风云卷了食色,嘈扰切切。这里是足客内商歇脚探息之地,亦是富磋商甲荟萃之所,鱼龙混杂,自少不了的繁生枝节。
此刻歇于茶苑二楼的雅间,瞧着这一屋繁汝华丽壁镶花,白苓却是提着颗心,惴惴不安。
此番听闻班楚心要来此品戏,想着自家小姐一贯是言近旨远的性子,许就是说说,却不想真的翘了大夫人的眼线,来了这里。
她轻轻提起案上的紫砂开壶,一面安静的向班楚心的茶杯里续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主子神情。
班楚心此刻神色淡然,静静盯着面前垂立的双绣面帘,半掩半透的纱面携绣着栩栩如生的山水画,不难看出布局格选,用色琢料,皆是十分讲究。班楚心一直看着,细到每一帧山脉的走势,时间一长,不免有些出了神。
直到白苓轻轻叫她,班楚心方才回神。
“小姐,咱们就这么出来了,万一大夫人要是知道了,定咱们个擅自离府,无视闺训的罪名可…”
“无碍。”班楚心轻轻笑着,“我方才见了她近身丫鬟从祭堂出来,怀里捧了烟炉和贡食,想来咱们那位大夫人一定是去例拜班家先祖了,那一长案的排位,繁多的拜礼,够她忙上一阵了。”
说话间,是一抹绰约多姿的身影映于半掩的屏风外,一路碎步,行到了班楚心她们所在雅间的垂帘前。身影缓顿,停止于步,纱帘上纤长裙摆剪影的边上,是一支精巧绝美的琵琶。
“锦瑟打扰。”
帘外轻柔声色似黄鹂出谷,婉转悠长,令人听了好不舒快。
班楚心放下手中茶杯,淡淡一笑,“锦瑟姑娘请进。”
话落,纱帘被缓缓掀开,一抹绰约身姿款步姗姗而来。班楚心抬头望去,只见眼前身影肌肤胜雪,温乎如莹,点染曲眉,星眸微嗔,顾盼间,撩人心怀,行进间,恰似柳遥花笑润初妍,如此绝色,真可谓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
锦瑟迈前两步,停在房中,向班楚心静静施以一礼。
班楚心笑了下,“早就听闻锦瑟姑娘琴瑟一绝,以歌律浑然话本的本事更是厉害,今日来此,特为一饱耳福。”
锦瑟听着,莞尔一笑。这小姐倒是有意思,先前来看她的多是粗俗不堪的富家公子,打着听曲观戏的幌子来此撒野,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这二楼里来了女子,还是专为听曲话本的。
锦瑟行步至屋内案前,附手坐下,怀中抱起那支琵琶琴,看向对面的班楚心,“不知小姐想听什么?”
班楚心反问道:“你会什么?”
锦瑟微微一笑,“痴情怨窦,韵术辞赋,讲史合生,官邸史传,锦瑟都略通。”
班楚心轻捏案上茶杯,杯檐紫砂握柄光润似玉,温中透意,故作思索缓缓道:“情窦初事,听的多了好不烦腻,词赋音律多是乏味,史历穷年累月,更是枯燥无比。”
“那小姐您是想听官事,不知是想听前朝还是我今。前有统宗皇帝积尸成山,四朝统一。今有圣上抵寇外侵,痛断申屠。两故事虽无分二致,却一刚一柔,不知小姐偏喜哪个?”
班楚心轻笑,眸中异色一瞬而过,难于探捉,“我大朝的天下,自要听我大朝的故事。”
锦瑟嘴角轻扬,玉指微拾,扶上琴面,如水的眼波灵美绝色。
“申屠家的故事显少有人敢提及,除了宫里的人,听这戏的…”锦瑟浮笑,“您是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