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南阳,雪有时候一年一下,有时候竟无雪,若是打仗时下起雪来。”
岑彭笑道:“我恐怕彼辈连矛杆,都握不住了!”
……
岑彭所料不差,因为山路曲折,后勤难以为继,绿林在商於谷地虽有三万之众,但顶在最前线,却只能由宛王刘赐亲带六千人守峣关。
关隘以南既没有现成的城郭宿地,就只能在野地里扎营,眼下岑彭已干耗了许久,魏军好吃好喝穿着渭北送来的冬衣暖烘烘,绿林却是裹着抢来的单衣充数,住在简陋的营帐中,狭窄拥挤,还不保暖,一到晚上,寒风无孔不入,熬了十来天后,对士气和体力,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而绿林军对谷道运粮的依赖,果然引来了魏军的,郑统亲自带着千八百人绕道蒉山,袭击了窄道上的辎重,将其悉数烧毁!
随着浓烟冉冉升起,绿林士气再遭重创,王凤在上雒好不容易凑出的冬衣,士卒们渴求的粮食,全没了!
刘赐大惊:“当年高皇帝击峣关,就是派人绕山岭小道至其后,我已做了防备,布置士卒守备,怎么还被越过了?”
一问才知,来者是死士,锐不可当,守备小道的绿林兵反被其击溃。
这袭击逼得绿林吃了几天余粮熬稀粥,刘赐亡羊补牢,加大了对沿途的戒备,这之后击退了魏军几次冒险,再没出过事。
然而十一月三十日这天,已阴沉许久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下雪了!”
当听到这吆喝时,那些来自江夏,一辈子没见过几场雪的绿林兵们没有兴奋地跑出去观看,而是哆嗦地靠到了一块,聚在怎么烧都嫌小的火堆边发抖。
这是蓝田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眼下随着大雪一降,积雪没胫,绿林兵本就冬衣不足,坚冰在须,缯纩无温,堕指裂肤者不知凡几,甚至有在夜晚冻死的。
宛王刘赐也裹在裘服里抖得不行,只暗道:“常说六腊不兴兵,在南边时不知,吾等打唐河一战,也是这时节,来了北方才知道,寒冬雪天不可作战。”
……
“雪天,才是杀人的好气候啊。”
飞雪落在岑彭手上,不管营中如何诽谤,也不管多少人暗暗向魏王弹劾以谤书,岑彭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在厉害的将军手中,气候、地形都是他的武器!
岑彭看向郑统:“将军,大雪封山,还敢再出击么?”
“有何不敢?”
雪将郑统眉毛胡须都染白了,他却忽然不惧:“这点雪比起比起边塞,算个屁!”
岑彭颔首,向郑统及八百死士敬热酒送别,目送他们经一处叫“火烧寨”,据说是樊哙放火通信,常年黑漆漆不生草木的地方,上了荒山。
这是当年刘邦派樊哙翻山越岭,袭击峣关相反的路线,登七盘,经乱石岔、蟒蛇湾、风门子,抵达了峣山山脊,却见天地开阔,大雪之后,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银装素白。
眼下连飞鸟、野兽都不见踪迹,只有千八百名披着素裳,裹着冬衣的魏军迈步在深足没过脚踝的雪地里。
掉队严重,有人脚直接紫了,换了一般士卒肯定会打退堂鼓,但这是郑统组织的敢死之士。
郑统抓了一把雪往脸上一擦,一行人继续前进,连下十二道坡,可算是绕过了不算高的峣山,关南的绿林军大营就在远处十里外。
斥候钻回来禀报:“将军,今日绿林大多缩在营帐里,连各山口小路戒备都松懈了许多。”
郑统冷笑:“这大雪封山,南人见了雪就缩脚,却不知吾等北方穷苦人,这天气里,依然要去砍柴打猎。”
他回过头,看向掉队一半后,尚余数百人的士卒们,人人皆裹素色白袍,跟给人服丧似的。这次他们越过山岭,不为袭击绿林粮队,而是要直捣其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