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窃窃私语的臣子,在班彪眼中是在各谋出路;王祖父第五霸亲巡城郭,是敌人兵临城下的前兆;那些被征召去郑国渠、白渠两道防线执勤的工匠、官奴婢,在班彪看来,跟纣王授兵于刑徒,欲使之抵抗周武一样,怎可能赢?
每一个迹象,都让班彪笃定自己的认识是对的:“汉命已还,天数有违,魏王江山难恃啊。”
于是他开始为这栎阳宫里的书而惋惜,搬了那么远已有遗失,这要再换一位主人,还不知会遭遇何种灾祸。
“看来我还是要找机会去渭水边,劝魏王顺应大势,倒戈卸甲,也好保全百姓,保全书籍……”
然而就在他遐想之际,城外还真有一支五千多人的军队“兵临城下”!
但不是刘伯升的汉军,而是耿弇奉诏将兵北上,要去追赶来歙!他昨日从渭水边出发,急行军一昼夜抵达栎阳,看到此处无事才松了口气。
耿弇也不进城,让士卒抓紧时间休憩,只让人入栎阳通报战况。
“刘伯升已死,绿林贼寇溃败,魏王大获全胜!”
整个栎阳欢声如雷,连在栎阳宫里魂不守舍,忧心前线的王隆都热泪盈眶,加入了庆祝。
唯独班彪呆愣在了原地,嘴巴微张,半响说不出话来,这不应该啊!为何如此之速?
这件事对他的三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而作为一个饱读圣贤书,已经形成了自己一套思维和看待世界方式的人,班彪第一反应是:假新闻!
“王莽败亡前,也曾令东方槛车传送数人,言‘刘伯升等皆行大戮’,士民知其诈也。”
班彪恢复了那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睿智,暗暗摇头:“这是第五伦安定人心的伎俩,学什么不好,竟学王莽?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么?”
“真是自欺欺人!”
……
班彪死活不相信第五伦这么快就击败刘伯升,同在栎阳,另一个人却是长长松了口气。
自从十多天前,阴丽华和阴识翻脸,甚至刚烈到铰了头发断绝与刘秀的婚事,魏王对她的控制就松弛了许多,甚至派人给阴丽华和阴兴姊弟在万年陵邑里安排了一间院子居住。
阴丽华仍时常往万年宫里跑,给被软禁的王嬿带去外面的新鲜消息,她自己又主动请求任光,托了他的关系,表示自己承了魏王大恩,如今魏军与绿林交战,她也想要出点力,愿加入为魏王绣旗帜的织女当中。
魏国肇造,旗帜是很缺的,如今只能满足前线所用,各县竟都插不满,而这每一面都得靠人工来缝,自然也快不起来。
阴丽华在家中时虽然是淑女,但女工亦是学过的,且能绣得颇为精致,任光拗不过她三番两次恳求,而第五伦也没说不,便答应了,甚至还给她一份报酬——每个月五石粮,两匹布。
但对姐姐迈出这一步,她那十五岁的弟弟阴兴感到不解:“阿姊,吾等纵然不能归去南阳,魏王也敬之为宾,衣食无忧,何必做这些事?”
“衣食无忧?”
阴丽华看向同母弟:“君陵,如今我做的事,与昔时在掖庭没日没夜捶打脏衣裳,哪件更容易?”
“你觉得是拿针线自力更生体面,还是在宫里给太后端虎子站着不动体面?”
阴兴愕然,阴丽华让他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们是俘虏,连人质都算不上,别拿自己的当淑女、君子!把魏王赐予的衣食当成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