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父皇不好的消息时,齐光还在乐游山,之前一月通信皆是,父皇一切皆好,阿瑶在外要多注意身体,不要贪凉。
齐光就以为,父皇真的一切皆好了。
阿难刚取了碧云履回来半日,齐光将信扔给她,带了金牌敕令,换了身轻便衣服,牵了马就要走。
阿难拦住她,“公主就打算这般回去吗?什么也不准备?”
齐光并未回头,“我父皇不好了,耽误不得。阿难你收拾好东西再来上京,不要跟我一起来,免得皇兄忌讳,记得带好碧云履,敦促好那小子好好做鞋,别等那老头儿死了,我皇兄没鞋穿。”
话音落下,人已经没了影子。
阿难摸着心口,强压下这股不安,公主一身白衣,配着那绾发带,觉得不是回家,倒像是做丧。
她捏捏手指,赶紧去收拾细软,她必须尽快入京,这双鞋,哪怕就为这双鞋,也可以为公主争取时间。
乐游山太美了,北境仙地,不管走上多少遍,也从来都看不腻。
骏马飞驰,乘风掣电,一路美景,仿若倒流入了身后乾坤,一眼万年。
可当齐光从乐游山的行宫回来的时候,正是承德帝咽气的时候,帝王崩的钟声响彻大齐皇宫,一声声的悲泣从玄武门延至永乐宫。
高贵的帝王临死前命宫人将他抬到了先皇后的宫殿,里面的装潢倒是与先皇后走时没有一丝差别。
自接到父皇不行的消息,她日夜驰骋,五百里内,三十里驿站抬手示出金牌敕令,自有小吏将马匹牵出,日夜兼程,满身尘土,嘴唇都干出了血道子,可最终却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声钟鸣。
守宫门的将领叫江淮,看到是她急忙行礼放行,“太子有令,若长公主回来,特许宫内架马。”
本就没打算下马的齐光却是一愣,抬头看一眼巍峨宫墙,脸上冲开两行泥道子,近乎无声地说了句:“谢皇兄。”
伴着丧钟,齐光从马上跳下来,这已经不是父皇的皇宫了。
明部暗曲十六坊的人已被她疏散,大觉寺的小和尚决明...不...现在该叫陆景淮了,也与她决裂,身边的忘姑与刘福允去了扬州定居,只剩一个阿难,带着碧云履乘着马车在来上京的路上。
她是一个人进宫来的,没有侍从,只有一匹累得半死的,陪她走了最后八十里路的马儿。而她自己形容狼狈,半点儿齐光公主的样子都没有,父皇见了,大概会十分伤心吧。
攸宁穿着皇子制式的官服,皱着眉,一晃眼看到了齐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身锦服暗淡,头发凌乱打结,只有一根半落的绢带束着,全身上下唯一亮眼的只有那一双水润澄澈的眼眸,那双眼睛正往下淌着泪,冲开半边灰土印子。
“父皇,不孝女阿瑶...回来了。”她这一句话说的哽咽,死死压着,没喊出来,其实哪里有什么声音,入耳都是被粗糙风沙吹得半毁的嗓子。
年幼时不多的温暖,年少时的忽略放弃,以及后来的荣宠无双,这些画面一帧帧从脑海中略去,本以为随时可以割舍下的亲情,在见到父皇遗体的一瞬间,悲伤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为这皇权,也为这零落的亲情。只是无论再怎么叹息,从此她都再也没有父皇了,大齐的皇宫里再也没有人全心全意地等着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