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严肃地追问:[是只有现在立刻出发,才能勉强赶到吗?]
男人想了想,迟疑了一会,然后点头:【立刻】
老人目光凝重,眉头紧皱,他肃然起来:[是非你不可,只有你去才行的事情吗?]
男人想了想,沉默了许久。
祂摇头:【不是】
祂叹息:【不是非我不可】
[那还好]老人舒展了眉头:[问题不大,你可以歇息]
【但这也不是我歇息的理由】
男人闻言,有些不太满意。
祂抬起头,看向草原上那轮永恒闪耀的大日,握紧拳头:【有一个人……也劝我暂时止步,但是,倘若我真的休息了,那么在我休息的那段时间,没有得到拯救的人……岂不是就再无希望了吗?】
【他劝我放弃,我若是听从,这不就是相当于我和他杀死了那些人吗?】
[什么傻话]老人摇头:[杀人的永远是杀人者,和救人的你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先不说你们有没有,能不能救到……这苍天之下,只有你们两可以救人吗?]
男人吐出一口气,他最终回答:【……不是】
[会有人接过你们的担子的]
所以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们在其他人歇息的时候,帮他们多救点人,相信其他人的正确,那么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老人和男人继续行走着。
男人沉默了许久。
祂正在思索一些这个世界上最为简单的问题,但也是最为复杂的问题。
——我可以相信其他人吗?
祂如此思考。这个问题对于许多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但是哪怕直到死,也未必有人可以给出一个绝对的,百分之百的答案。
相信人类的良知和道德,相信同道的信念与意志,相信除却自己之外,也有人可以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存续。
很难相信。
一个有良知有道德的人或许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主动背叛其他人,但是他能保证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吗?
除却祂之外,真的有人对芸芸众生毫无所求,只是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多,尽可能好的活下去吗?
哪怕,哪怕就是那革新……也会对自己的子民,提出不切实际地要求,让芸芸众生陷入不断进步,不断自我反省,永远难以安心的漩涡啊……
能够相信吗?
【我做不到】
男人的脊梁突然垮塌了下来,他弯下腰,半跪在地,男人掩面长叹,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我……见过太多人的反复,见过太多人的道貌岸然】
【我曾见过,有人遇到不平事,挺身而出,他不过是讲了一句公道话,却被人视作奸邪,明明是有人被冤枉,他想要主持公道,却被人污蔑是对方亲戚,收了贿赂,亦或是对方和他有不可言之的关系,有着多年交情】
【我见过有人为了财富,抛妻弃子,背叛至交,只因有钱可以买到新的美人,获得新的朋友】
【我见过有的奴隶,被奴役也不想自由,反而从被奴役的生活中寻觅到了价值,赞颂主人的优待,以当主人的狗为荣耀,为主人的喜悦而赞叹陶醉】
【我无法相信他们。众生大多如此,他们遇到困难,就会后退,遇到灾厄,就说天塌有高个,即便是有些人不愿意后退,愿意站起身,亦有许多人腹诽,觉得他们是傻子】
【我愿意去当傻子,我一次次地去救这些人……但是真的会有其他人愿意吗?】
抬起头,流着泪的男人仍然握着拳:【我怎么敢于相信他们?我向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注视众生,因为我必须做好每一件事,不让他们有任何犯错的机会,我怎么能歇息?】
【就像是……您……】他道,看向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