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够了。
一年来,劈柴做饭,洗衣烧水,叶秋什么事都做,而军中的各位也乐得教导叶秋识文断字,带他一同勘山辨气,识得地脉。
这是艰苦而快活的日子,像是一个人的日子。
一年后,燥热潮湿的海风自南向北席卷而来,盛州迎来了久违的大雨倾盆,生机开始重现,作为无数灾民起源之地的盛州重新出现草木,但大乱的天下仍然没有平定。
可涌泉军却解散了。
归根结底,只是一群渴水的饥民,既然已经天降甘露,自然也无需地绽涌泉。
诸多奇人异士互相道别,每个人都来到那位自命为掘井的领袖身前深深鞠躬,甚至跪下敬拜,男人接受鞠躬,却始终不愿他人跪拜自己,如若其他人跪,他自也跪互拜。
只是到叶秋时,削瘦的男人却坦然接受了他的跪拜,只是之后又迅速将其扶起。
“我们救了你一命,你跪我,也当跪军中的其他人。”
掘井道:“这一跪,是偿还救命之恩,你愿意跪,我也受得起。”
“但这一跪后,小叶,你再也不许跪了。顶天立地是为人,你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日后就应该作为人而活,作为人而死。”
男人的教诲语重心长,似乎是要将日后的许多话都凝在一起。
“我知道。”
叶秋环视周边,春风过野,碎草纷飞,天地回春,隐约可闻虫鸣叶哗,田野中的白骨枯木也将化作新人新芽。
这长达两年的大旱,饥毙百万的灾荒;这席卷天下,动荡社稷的大乱,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不过是一次偶然的变幻,一次小冰河期的温度反复。
换而言之,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意外。
当然,那时的他是不知晓的。
此刻的少年道:“但我想要继续追随先生。”
掘井微微一愣,然后笑道:“那便跟上吧。”
涌泉军解散的原因,自然是盛州不再大旱,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领袖掘井先生并没有打算放弃那样的生活方式。
“盛州地处中原富饶之地,大旱自然死伤众多,但反过来想,倘若西北久旱之地有口泉眼,是否就能开垦许多荒地,活命众多?”
“我有这番本事,就当做些事才行!”
叶秋还记得掘井先生侃侃而谈的模样,那个削瘦的男人目光明亮,并没有打算就此止步,既然此地不旱无需相助,他便去旱地救人,归根结底,他既然有这番寻地脉,开泉眼的本事,就该用这本事去助人。
如若不是掘井先生的这个个性,涌泉军也组建不起来,而如若不是掘井先生的这个个性,涌泉军也不会解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打算把一生都花在挖井上的,既然能活命了,又何苦像是过去那么辛劳?
叶秋向往掘井的生活方式,他不甘平平无奇的死去,即便是丑陋地挣扎,手足扭曲地刨土也不愿意寂静地接受那结局,这一团始终不肯熄灭的心火灼烧在他的胸腔,令他可以忍耐一切艰苦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