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顺从,也只有顺从。从来没有逆势而为的世家,因为逆势而为的家族,不可能成为传承千百年的世家。
“传令,在木槿园设小宴。”李洛吩咐,“上洛公年老长者,喜爱春光,朕就在园中与你小酌。”
金方庆是年近八旬的老人,又对李洛曾经有所照顾,李洛还是要留几分面子给他。李洛可以鄙视王賰,对金方庆就要以礼相待了。
“陛下如此恩遇,臣惶恐之极。”金方庆松了口气,唐主还能念着当年的一点香火之情,起码金氏全族的性命是不用担心了。
他这次来,其实就是给金光献求情的,也代表金氏正式投效唐廷,看看能否为金氏谋到出仕唐廷的出路。
片刻,木槿园中便设下了小宴,除了金家父子,还有随李洛出征的文臣武将参加春光小宴,侍卫们充当宫人,为众人酌酒上菜。
这木槿园虽然遍植木槿,却也栽种其他花草,园中奇花异石,姹紫嫣红,芬芳馥郁,加上亭台轩朗,茅庐清幽,当真是宫中露天宴饮的好去处。
众人在木槿台上席地而坐,金氏父子看着木槿台下的一方春水,以及这满园绿树红花,不禁伤感万分。
此地,两人绝不陌生。他们多次出席宫中宴会,露天宴饮,往往就在这木槿园中的木槿台。
可惜物是人非,此地已经易主了。
“上洛公,昔年征日,你还是精神抖擞,如今竟然老态龙钟,真让朕感慨,人生易老,春光易逝啊。”李洛端起酒杯,“这杯酒,朕谢过上洛公。”
他没说谢什么。但金方庆却是知道,唐主要谢自己两件事。
一件是当年提名举荐李洛为征日部将,还让他率领偏师,便宜行事,粮草军器方面也多有照顾。
第二件事,是当年忽必烈私下问李洛其人如何,自己说了不少好话,大元皇帝才放心让李洛接任征日大将军。
虽说他这么做是受了李签的委托,看了李氏的面子,可的确算是帮了李洛不小的忙。
想不到,当年那个随自己出征的将领,竟然成了大唐皇帝。时耶命耶?世事如此诡谲,浮生若梦,怎不叫人感慨啊。
“陛下身负天命,神佛相助。臣不过恰逢其会,偶有襄赞,安敢受陛下之谢,惭愧。”金方庆喘息着离席叩首。
“上洛公年老体衰,无须多礼。”李洛伸手虚扶道,面露关心之色。
金方庆父子不由心生感动,虽然他们知道唐主伪诈,这番姿态不过是逢场作秀,可堂堂天子能这么做,也算难得了。
“臣当年有眼无珠,不识真龙在侧,还请陛下恕罪啊。”金方庆郑重说道。
“无妨。”李洛风轻云淡的一笑,“朕当年在上洛公麾下为将,自该服从军令。不能因为朕今日是天子,便能否认当年之礼。”
这当然是大实话。不能因为你做了皇帝,就说当年的长官是欺君之罪,目无天子吧。
“陛下宅心仁厚,胸襟广大,天下百姓自此有福矣。臣听闻南国江山,日新月异,盛世初现,这都是陛下的功德,臣谨为陛下贺。”金方庆举起酒杯敬酒。
李洛饮尽杯中酒,左右文武也一起举杯,算是给足了金方庆这个故人的面子。
唐主停杯住箸,看着落在自己衣襟上的一只蝴蝶,摸着微翘的小胡须,眯着眼睛说道:“以上洛公所见,这东州该当如何?”
乍一听是问计,其实是试探。
君王的试探有多凶险,老政客都是深有体会的。
金方庆花白的眉毛一颤,肃然放下酒杯,拱手举袖,“陛下,如今东州初下,新土归唐,当务之急,便是教化。”
“昔年,匈奴内迁,百余年与汉人杂处,习得汉风汉俗。可晋氏衰微,中原板荡,灭晋室者,正匈奴也。而拓跋氏归唐百年,至宋仍立国分疆曰夏。”
“为何?盖因为统而不化者也。今陛下所图远大,庙算悾悾,实为千年不世出之明主。见微知著,无事不可追也。臣之陋见,陛下早有计议,不为补缺拾遗,只为表臣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