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话一出口,绯月倒宁肯自家这位小姐一直沉默着,或者干脆发作一场,责打自己几下也使得。
“绯月,你是从小在墨觞外祖家的,又比我年长,就替我细想想,当年家中遭难时,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沈渊坐直了身子,又紧紧拉着绯月的手,不叫她有机会借口避开。房间里虽烧足了暖炉地龙,乍一下从被窝中出来,后背还是寒津津的,凉意很快从玉白指尖起,蔓延至掌心,再传到绯月的手背上。
谈及当年的事儿,总是所有墨觞家人的伤心所在。
墨觞家虽经商,不受世家勋贵待见,总被鄙夷为下三流,却是恪守的礼义传家,比起那些外表光鲜,实则早就糟污了的显赫门户,不知强了多少倍。走街贩盐的辛酸苦累终有丰厚回报,盐商墨觞氏一朝起兴,誉满栖凤。
花好月圆,风物长宜之下,谁能料到摊上一门烂姻亲,险恶阴毒,贪婪如附骨之疽,算计得墨觞鸳几欲轻生,墨觞家的繁盛锦绣尽数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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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觞老爷精明强干,睿智一生,积攒下丰厚产业,同时不乏慈悲心肠,又夫妻和美,家宅太平,如不计较膝下无男丁,称得上是一位圆满之人。墨觞鸳作为独生女儿,自然是其掌上明珠,自小受万千宠爱,也假充男儿教养的。
沈渊进府时,墨觞老爷身子骨还算硬朗,偶尔有点病痛,几副药的功夫也就无事。在她印象里,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从不因不是亲生而苛待,也没有放手不管,给她一口饭吃就算尽责。
小的时候,沈渊若是贪玩耽误了功课,墨觞鸳往往不会认真起来责备,墨觞外祖却会叫了她去,捋着花白胡须来一篇立身齐家的说教。
大约正所谓一脉相承,墨觞鸳儿时所受的教导只会更严肃。自住在同一屋檐下起,对尚是小女孩的沈渊而言,这位养母似乎无所不能,不仅是约束下人,调度商货,持家理账之流,于诗书上也是通的。
再加之墨觞鸳模样性情都不差,凡事风风火火,爽利豁达,可叹了这样一个妙人儿,青春丧夫,膝下无欢,硬苦了自己小半辈子。
接连丧夫、丧女、丧母,何等大悲大痛,墨觞鸳也能坚强捱过,如常外出处理盐务,才在返程路上遇到了沈渊。面对身世悲痛的小姑娘,墨觞鸳将自己的痛苦仔细隐藏,转而给了她最大的庇佑与爱护。
而这……恰是沈渊最百思不得其解之处。照理来说,以墨觞夫人如此坚定心智,再怎么横遭变故,也该是振奋精神,白手打拼从头来过,即使艰难潦倒,也不会往歪路子上去投机取巧,辱没了从小学来的礼义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