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乱的心跳和涌入鼻息的冰凉把我带回清醒的世界。我眼前闯入刺眼的月色,密林枯枝遮挡不住它的冷光,地上的平整的雪地映衬着冬日的月色,把暗夜衬的没什么神秘感了。雪地上有零星几个黑色小洞,像是某个动物的脚印,突然一声似幼犬似的叫声在我头顶响起,我猛然抬头望去,是一只黑色的像仙鹤的鸟,它长长的脖子,银喙细长,黑色的羽毛泛着一层银色的光,它只有一条腿,长腿细长,五指如钳,死死的抓着树梢,它低着头,泛着白光的眼睛在紧紧盯着我......猎鹰盯着猎物的眼神......
我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开始思考如何应对它的突然袭击,这个时候从我身后飞快流过一道黑色的光,树梢上的鸟如石头一样落在我眼前,它的胸口刺着一个六寸长的刀刃,刀刃通体漆黑,如长满了火焰似的倒刺的弯月,很奇特。我回头朝着刀刃刺出的方向看去,竟是珩南......他倚靠着树干,疲惫无力的坐在雪地里,眼睛里依旧透出平和如温水的光。
我以为,澜启天江之战,他死了......
我缓缓走近他,借着月色将他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白衣有些脏了,一张脸微微透着疲倦,他的手支撑在身旁,微微颤抖着,像是维持着这个坐姿就已经耗费他很大力气了.....
他对我微微笑着,如同在石宫一样。望之如云,就之如水,忽远忽近的,却真实的坐在我面前。
“狼鹤,潜伏密林之中,最喜欢吃眼睛和耳朵。”他细心对我说着死在我身后的那只鸟。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又仔细看了看他,不自觉的鼻子一酸:“我们都还活着?”
“当然了。”
“那......那澜启天江上,发生的一切,是梦吗?”我又向周围看了看自欺欺人的说,“这里就是无方海的小岛,对不对?”
珩南双手支撑在雪地里,勉强坐直了身子,他的手缓缓伸向我,揉了揉我有些灼痛的眼睛,他柔声对我说:“我们已经离开无方海百年了......天下是平司的。雨,死了。”
在他面前,我忽然想起在天宫悬楼中的记忆空白,眼泪忽的从眼眶滚落,烫的我脸上滚烫:“百年折辱是真的,我看见了那百年发生的一切,春秋的记忆没有他告诉我的那么曲折,他一直在雨的手里,一直在被幻心境和火髓折磨,他的梦不是自己的,自由也不是自己的,他一直在被追问灵戒和清焰祭,他......他是主动求死的......平司杀了他,砍掉他的双臂,我都看见了......雨和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在悬楼外相会,她告诉黑衣人春秋的所有记忆.......我看见了......”我语无伦次像疯了似的回忆着,我疯狂着的恐惧着的样子大概没有人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看着珩南流露出我全部的诚恳,我希望他信!春秋所受的折磨和屈辱不是一个人造成的。
我继续对珩南说着我回忆的几点片段:“我曾和他一起被关在悬楼,十几年的时间,我就看着他被幻心境折磨的死去活来,他也清醒过,他也曾抓着我的手,他也曾利用片刻的清醒带我逃离这里......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我那个时候只听雨的话......”我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我好恨雨啊!”珩南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他阻止着我对自己的伤害,我听见他声音几分颤抖低声劝慰着:“雨的手段残忍,你也身不由己,那不是你的错!”
“春秋曾经痛苦的抓着我的手要我杀了他,他说......让他说他快坚持不住了,他怕把藏在心里的答案说出来,他说,他不想让我死!他心里藏着什么,他为什么要死守,我和他的答案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又有何渊源?你一定知道的对吗?你告诉我好吗!”记忆在脑海翻滚,我像个病急乱投医的疯子,我挣脱开珩南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两肩,疯了似的问他:“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告诉我!告诉我!”
珩南露出几分痛苦神色,他的双肩透出殷红的血来,我这才发现,我下手太重,也太过疯狂了,我放开了他的肩膀,垂着头,跪坐他面前:“对不起......”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结束便不重要了......”
“没有......春秋不见了......他还活着.....你跟我说过,他是龙凰鬼蛟,他存在就会一直伴随着危险。万年前,龙凰鬼蛟因一身骨血引来灭族灾难,现在龙凰鬼蛟再次出现,世人对其觊觎仍在,春秋何来安稳?”
“如果说他的骨血还能如万年前引起轩然大波,血战争夺,这个大地早就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了。”
“什么意思?”我眼里涌着希望,凝视着珩南期待一个答案。
珩南气息平稳的对我说:“他虽是龙凰鬼蛟,但他已许久未在北极大海。他身上的灵气早已淘换干净,与万年前的龙凰鬼蛟天壤之别。你不用担心世人会为此伤害他。倘若真如万年前一样,平司又怎会慷慨的将所谓不老血赏赐给猎妖师呢。”
我听了他的话心顿时安放几许:“那他没有心珠,心力为挣脱火髓几乎耗尽,他能去哪呢?”
珩南缓缓低下头,轻轻抿了抿唇,低声与我说道:“气散天地,灰飞烟灭。”他说出这句话时微微皱了皱眉,仿佛这话是吞在喉咙里的刀子......
我只觉得周围静的可怕,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个时候,风悄悄的渗入密林,催的树枝折下坠落在地,那轻轻一落,我仿佛听见临头霹雳......
我木然的抬起头看着珩南,失望的对他说:“你是医者,怎么能随便判定别人的死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