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如此直白的‘自污’,其目的恐怕并非单纯的获取刘弘地信任。
即便撇开张苍的政治威望不说,光是出于对老太傅王陵的崇敬,刘弘也必然会对张苍抱以最大的信任;张苍此举,可谓画蛇添足。
可若是张苍想通过这种手段,向刘弘隐晦的传达自己的政治主张,以及最终指向,这就说得通了。
——张苍是在告诉刘弘,愿意以汉相萧何为榜样,辅佐刘弘,建下高皇帝刘邦那样的丰功伟业!
看看张苍肃穆的面容,饶是已逐渐养出些城府的刘弘,也不由感到口角舌燥起来,为张苍所做出的君子协议感到热血沸腾。
勉强按捺住目光中的喜悦,刘弘做出一副庄重的模样,向着张苍默然一拜。
随后,刘弘极力控制住劝说张苍避嫌的冲动,将案上竹简缓缓卷起,交到身后的王忠手上,负手站起。
“尽有如此人杰未得用,此朕之不敏。”
“还请北平侯引贾生陛见,朕欲亲睹之。”
两句话,便彻底坐实张苍‘举主’的身份;从今往后,无论贾谊做了好事还是坏事,都将于张苍息息相关。
言罢,刘弘便漫步向着殿后走去,独留殿内两个若有所思,以及一道痴楞的背影。
而在御案之策,方才被刘弘观阅过的竹简之上,由刀笔刻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小篆。
——《过秦论》!
※※※※※※※※※※※
在长安城满是肃杀的氛围之中,尚冠里内的一处庭院之中,却宛如与世隔绝,时刻透露出暮气沉沉的气息。
曲逆侯府。
当朝右相陈平的府邸。
自三月末发生那场‘某不知名朝臣气晕天子’的事之后,曲逆侯府的大门便再也没有打开。
被刘弘暗指为‘私藏国库钱,中饱私囊’的丞相陈平,在外界传闻之中更是几度病危!
只要曲逆侯府传出丧讯,陈平就必然会被盖上一个‘抑郁而终’的盖棺定论。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外界认为一命呜呼,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陈平,并没有如刘弘所猜想的那般病卧床榻,而是在府内的书房,对着一副足有半个房间的大堪舆指指画画,不时发出沙哑的轻咳声。
作为以军功得侯的开国功勋,陈平即便更偏向‘谋士’的人设,也具有水准线以上的军事涵养。
不过,若是陈平在堪舆上的标注让外人看到,无疑会对这位年过七十的汉相令眼相看。
这幅堪舆中,没有汉都长安,也没有齐都临淄以及大半个关东——整个堪舆上,只三处战略点:睢阳、荥阳、函谷关!
就连刘弘大费周折,将整个征越大军召回驻防的丰沛之地,同样不在这幅堪舆之上。
书房最里的案几之上,满是被拆封的竹筒;原本被封存于竹筒内的书信,则都成为了堪舆上的那处标注。
——睢阳,夏五月甲申(二十),战起!
锐利的目光在那处标注上锁定许久,陈平方长出口气,缓步回到案几前,语气阴冷一轻斥:“进来说话。”
音落,一道衣冠华贵,身形富态,却满脸焦虑的中年人,便在陈平的余光注视下走入书房之内。
“丞相。”
恭敬一拜,中年人的目光却丝毫不敢撇向一侧的堪舆,只紧盯着眼前的木地板。
看着中年人这番模样,陈平晦暗的目光缓缓移回眼前的案几,终是化作一道悠长的叹息。
“大将军作何答复?”
嘴上说着,陈平的眼睛却已是失望的闭上,颤抖的双手紧握成拳,藏在案几下的竹简之中。
“禀丞相,大将军言太尉一事,此数日便当有定数。”
“届时,大将军再与太尉一同登门,与丞相共商大事···”
言罢,中年人便锁紧脖子,等候着意料中的雷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