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柳云从小便是听着这咿咿呀呀的歌声长大的,年幼时,娘亲抚着她的后背唱着这童谣哄她入睡,长大后,她又唱着这首歌谣哄弟弟妹妹。几句简单的俗词,无关平仄的单调素曲,教她由稚嫩的嗓子磕磕绊绊地唱着,恍惚间,便是唱到下意识就可轻轻悠悠哼出的年纪。
柳云当下已是十六岁的出落少女。母亲拉着媒婆来往多次,柳云干完农活回家偶尔撞到过,都权当是没有看见。她不是那深闺小姐,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秀气,她只是平常普通农民人家,粗糙勤勉,若是此番出嫁能为家里换点高价聘礼,那父母怕也是要在菩萨面前下跪烧高香了。
女子算什么呢?货物罢了。
这个小小的村落里,柳云住在村东口,每日清晨,她都是全村第一个起床的人,独自挑起两个水桶,脚步轻快地往村西口去,那头是河流上游,河水最为清澈干净的地方。
眼见地平线处晃晃出现一抹红色,金灿灿的光芒接踵而来,亭亭玉立的姑娘爬上一尊巨石,望着日头初升,这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的光辉包裹住世间所有的生灵,和煦,温暖。
小姑娘将这处位置,这片色彩,视作是自己的秘密基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女情长与心意无关,唯独这片光芒万丈的新生景象是属于自己的,不必受条条框框的拘束,也不必与兄弟们分享,更不必怕他人窃去。
这是她每日去面对生活快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日光洒在河川山谷,就连被遮蔽的阴影处,都夹杂着阳光暖暖的味道。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忽而有人在脚下吟诗,柳云蹲下身子扶着巨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下看,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手中握着一卷书册,也是痴痴地看着眼前一片旭日东升的美景,表情十分动容,似乎为之震撼。
“你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年轻气盛的少女藏不住心思,有了疑惑便是张口就来。
后者被这头顶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望过来,正逢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脸颊上,不似闺阁中的女子冷面桃花,这般活力少女的颊上带着多日劳作留下的红晕,有了金光相衬,倒是有黄庭坚在诗中所说“借水开花自一奇”的味道了。
“说话啊,你盯着我作甚!”
被这人瞪着眼一吼,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姑娘别误会,小生宋书怀,因为家父调职,仅是路过此地,没想到天光乍现实在太过美妙便驻足观望。”
“哦。”
举着扁担,柳云熟练地从巨石上跳下来,两下抖落身上蹭的土,便继续向村西口去。
“姑娘可是这村里的人?”他向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怎么了?”
“姑娘这是去……?”
“去打水。”
“正好,在下口渴得很,可否与姑娘一同前去?”
“行。”
两人并排着走,柳云只觉得这男子奇怪得很。阿爹说过,家里的钱都要用来供弟弟读书,读万卷书便是行万里路,弟弟有读书的慧根,算命的说可以中举。她没见过真正的举人,连秀才都没见过,而眼前这人,俨然就是一个书生气质,可是看着呆呆傻傻,也不像是能为朝廷做贡献的样子,反倒就像是百无一用。
“姑娘叫什么名字?”
“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