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宝说了昔日称呼。
那汉子听了乡音,才敢认人:“哎呀,真是小宝!”
霍宝点头道:“算盘叔是什么时候回乡的?这村子先头不是没人了?”
那汉子唏嘘道:“六月底回来的,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外头不好待……村里是没人了,我回来时也是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他好奇地望了望霍宝身后:“小宝这是投军了?……你爹娘……什么时候走的……”
霍宝身上穿着素服,脚上靴子也是素面,是有孝在身的装扮。
实在是去年那场时疫来势汹汹,死的人太多,这汉子才会误会。
“我娘去年十月里走的,我爹好好的,如今在金陵……”
那汉子点头道:“金陵好,金陵好,霍五哥是个能耐人,就算在外头肯定也错不了!”
听着口气,俨然不知滁州军元帅就是霍五。
想想也是,外头提起霍五,要么是霍元帅,要么是霍五爷。
提的他的籍贯,都是曲阳人氏或是滨江霍氏,哪里有几个会提到一个小山村的?
霍宝望向村子方向,炊烟不稠密,可也不算少了。
那汉子顺着霍宝方向望过去,道:“咱们村之前逃荒的那些人家,除了我家,还有几户也回来了,剩下十几户都是流民,七月里县衙安排下来的……占了村里的空屋子……不过小宝放心,你家的院子还空着……倒是你大伯家的院子,被一家兄弟多的人家给占了……”
霍五家日子在村中还算殷实,院子也是霍五当初成亲前新建的,虽说也十几年,可比其他人家动则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利索多了。
怎么没有人打这个院子的主意?
只是被吓尿了。
好好的院子里,都是坟包。
不用说,这些坟包,有些是霍五、霍宝父子三月底从金陵回来路过南山村时,简单修整的,一个小的是妞妞父母,一个大的是其他南山村亡人。
至于那些焚烧过的匪兵尸骸,他们自是没有理会。
可等到霍顺当时归来,不知详情,以为骸骨都是亲人,就也给安葬了。
因此霍五家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就全是坟头。
流民被衙门分派过来,仗着人多势众,本地户没几家,敢占空屋,却是不敢挖坟。
按照律法,掘坟轻者流、重者绞。
霍宝想起往事,亦是恍若隔世。
那个时候并没有前世记忆,他只是个很爱动脑筋的小孩子,遇事爱装大人,并不似寻常孩童那样活泼吵闹。
在爹娘眼中,这就是儿子极乖巧。
霍五年过而立才成亲,与徒氏夫妻十几年就得了这一根独苗,可真是当成大宝贝养的。
别人家是“严父慈母”,霍宝家是“慈父慈母”。
旁人家的父母是拎着鸡毛掸子追孩子,想要要淘气的孩子老实点儿。
霍五家是夫妻两个,却是哄着儿子出去耍,生怕他在家里闷坏了。
不过这夫妻两个,一个豪爽大气,一个贤惠温柔,为人没有什么瑕疵,要不然这样惯孩子,早养出个小霸王出来。
想起徒氏慈爱,霍宝眼圈发潮。
两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就是那些年。
人生烦恼识字始,对于霍宝来说不是这个界限,却也差不多。
要是让他选择,他宁愿不恢复上辈子记忆,也不经历去年时疫,还一家人圆圆满满在一处过活。
那汉子带了小心看着马寨主与水进。
霍宝从记忆中出来,见状就对马寨主、水进道:“六叔,水大哥,这是我算盘叔,是清大哥的族叔……”说罢,又对那汉子道:“算盘叔,这是滁州军……马将军、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