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先来到了我们的阿姆斯特丹。如果我们这里不能突破,他很可能拿着他无中生有创造的那些筹码,去和英国谈——但就不是关税协定了,而是五五分成的联合垄断。”
“而我们如果不接受对等关税协定,在我们有能力打破英国的《航海条例》之前、展示出荷兰的商船有能力把货物卖到整个欧洲和美洲之前,大顺不会考虑与我们的独家授权合作。”
“我们……已经不配了。”
这是安东尼对刘钰“先”来荷兰之目的的猜测,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点。
因为,英国真的很可能接受这个条件。
一方面,是专营中国商品、欧洲独家垄断授权、五五分成的利益诱惑。
另一方面,是无中生有搞出的亲法、支持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等外交筹码。
既有筹码,也有利诱,英国很有可能答应。
这不能怪安东尼·海姆多想。
他并不知道刘钰的目的,不是为了卖这点货,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中国的货物不愁卖。
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刘钰的真正目的,是印度加南洋。
一个有可能容纳半个江苏省初步工业化、缓解国内工业化剧痛冲击的市场;可以提供半个江苏省初步工业化原材料棉花和靛青的产地。
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刘钰的判断是法国海军太废,政策也有问题,自己又送了西洋参贸易,法国在印度争夺战中必输。想要印度就不可能与英国合作,甚至要提前就要做好对付英国的准备。
所以,在安东尼这个商业荷兰的大议长看来,极有可能的猜想;在刘钰这个渴望工业化中国的外交幕后人眼中,根本就不做考虑。
这纯粹是商业和工业的路线之别,倒是与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无关。
但也正是这种着眼点的区别,导致了这一场中荷的外交争端,互相之间猜错了底线。
刘钰“先”来荷兰的原因,真的很简单。
就是因为法国这边的宫廷礼仪接待需要时间布置,奢华闻名的法国宫廷不想跌份,去人家吃饭也没有说不提前打招呼卡着饭点就去的,尤其是这家人还特好面子。
再者,汉尼拔在俄国政变需要法国驻俄大使馆的帮忙,他要在法国见很多重要人物,也需要提前派人打打前哨。
刘钰来荷兰的原因,也真的很简单。
制造混乱,让奥兰治派上位,然后再毁掉奥兰治派,瓦解掉荷兰人民最后一丁点大国心怀。
就两场大国政变而已,没那么多复杂。
关键是这两个“简单”的原因,安东尼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刘钰这个来自“道德高尚之国”的重要人物,是奔着“道德最卑劣”的政变来的……
安东尼以为刘钰搞外交还有底线,实在没想到刘钰对荷兰根本没想过底线,纯是奔着搞乱、搞垮、搞绝望来的。
他高估了这个一下船就高呼“信誉、诚信、士的精神”的人,在对荷外交上的道德水平。
于是对在场的、已经被他的话吓住的人,提出了他的看法。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试探一下中国这边的底线和目的。如果真的流露出类似的想法,我们应该尽可能说服东印度公司……剥离对华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