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却不懂天朝用心之苦,只当是天朝欲加之罪。如今在座的,既有王室,又有公卿,亦或幕府之老中、学头,并无外样大名,我也不必讳言。”
“此时和谈,于幕府、公家,皆为最利。天朝岂无英才?难不成就真没有人提出扶植西南诸藩,而解散幕府,还王政之事?”
“朝中求战心切者,不知其数。我是顶着众人辱骂,这才争取到了这个条件。你们却还顾忌颇多。却不想想,多少军官指望此战升功封爵?如萩城那样的合战,只有胜而无败,天朝诸臣谁不想立功?开战至今,死伤不过数百,难道真的打不下去了吗?”
一番话讲完,松平辉贞心下骇然,回想着自开战以来大顺的种种举动,似乎还真是这么一个流程。
难道说,因着锁国,只能从荷兰风说书里得到外面世界的消息,终究不如大顺知道的多?
或许,外面的世界局势,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天朝所以才要统合周边的力量,以为对抗?
想要说点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在松平辉贞看来,句句是真。
的的确确,现在和谈是对幕府最为有利的,甚至大顺在俘获了昭仁天皇后,并没有立刻要求和谈,而是打了长州藩一战,这不就是在给幕府台阶下吗?
最终要求和谈的,是西南诸藩,而不是幕府;诸藩也一致认为,天皇北狩,非幕府之罪,而且写了文书,立此存证的;也属诸藩一致要求不能另立新君继续打下去的。
而这一切的转折,就在于萩城一战。
萩城一战之前,西南诸藩可都是等着看幕府威望扫地的,说不定真有盼着大顺削弱幕府的。
萩城一战也证明,当初在米子,大顺完全有能力击溃冈山藩的部队,再歼灭大坂城代的幕府直辖武士,但大顺却没那么做。
听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松平辉贞心里还是有诸多警觉,当年刘钰骗的幕府提溜转,按德川吉宗私下所说,铸币改革一事,的确缓解了日本的钱荒问题,可怎么看都像是为将来能要到赔款做准备;甘薯救荒,的确救了很多享保饥荒中的百姓,稳定了各藩此起彼伏的一揆,可只怕还是为了将来没钱赔可以赔米。
这种人,最是可怕。
松平辉贞心道,若说是骗,却不是骗,不管是铸币还是甘薯,都是实实在在缓解问题的。
可缓解问题的时候,想的却是几年甚至十年之后的索取。
若只是简单的张仪寸舌那样的欺骗,总能一眼认出;怕就怕这种是真的为你好、你也确实得到了好处的欺骗,今日得得好处,将来可能要几倍奉还。
仔细回忆着刘钰提出的三十余条条件,松平辉贞心道,这些条件里,哪条才是最可怕的?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条件里没有最可怕的,不管是开关还是赔款亦或朝贡,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东西,藏在了松平辉贞和德川幕府最想要的结果里——大顺,会力保幕府体制。
只是,这种可怕是对日本而言的。
松平辉贞不是日本,德川幕府也不是日本,昭仁更不是。既如此,他们自是看不到他们最想要的结果,是日本将来最沉重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