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连他这个一手把海军建起来的人都能如此,之后不管是谁,都可以放心。
一名宣读小吏、一纸诏书,足以。
海军只要能握紧,莫说南洋在万里之外,就是印度,也不用担心有人在那拥兵建国。
对族群而言,《风尘三侠》的虬髯客、《水浒后传》的混江龙,那是好事。
对皇帝而言,虬髯客、混江龙,和龙川县令赵佗、靖海军节度使吴权,并无二致,都是坏事。
对大海的天然恐惧,哪怕此时已经知道海上万里不足路上千里戈壁更远,却依旧在潜意识里觉得离得太远,要考虑在外领兵的主将割据自立的事。
自古以来,总喜欢以史为鉴,但史书中并没有海军的故事可鉴。
若是殖民、封建,史书可鉴,但鉴的结果分别是春秋战国乱世、吴楚七王之乱、朱棣靖难夺位。
史书上没说,一支强大的海军在手,南洋诸地便不可能学赵佗、吴权。
刘钰一直试图让皇帝相信这个道理,但这个道理最终还要落实在刘钰身上,有些事他要以身作则。
如果连他这个一手把海军建起来的人都可以随时撤换,那么皇帝对大海的最后一点隐藏的心病也就没有了。
李淦不想承认自己心里隐藏的心病,他想和刘钰来个君臣和谐不相疑的典范。
可能他自己入戏太深,但田贞仪早在之前就告诉过刘钰,最好的冠军侯,是二十四岁英年早逝的冠军侯。
李淦既不想承认自己隐藏到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病,此时也不再追问原因,只是觉得自己懂刘钰的想法,遂道:“爱卿所想的,是利在千秋之举。制度定下,人才辈出,也确实胜过爱卿披坚执锐在前。”
“但你可想好了,这一仗若是出了问题,你就是大罪,弹劾之词,必漫天飞舞,朕也护不住你。”
即便这个主意是田贞仪出的,即便目的并不是皇帝想的那么简单,可刘钰是自己思考过的。
皇帝所说的问题,他也想过,但就像是一个学霸可能发挥的不好,可能分数不如另一个学霸,但就算考试前拉稀,也绝不可能比倒数第一考的差。
日本的水军什么水平,刘钰去转了一圈,太有数了。不要说威海这几年疯狂造舰,哪怕威海的海军只出动一半,也依旧可胜。
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意外,而此时的海军更是一个远比陆战意外更少的兵种。
如果遇到台风,那他去不去都没有意义,大顺走向大海的一切构想也就会化为乌有,可偏偏台风不是他能控制的。
尽人事、听天命。
田贞仪的信上,只围绕着一句话。
欲止于何处?
若只是止于南洋,那么这件事可以不用提。
靠着皇帝的信任,一手抓起海军的事,待南洋定,功成身退。
问题在于,南洋拿下,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了吗?
若心思不止于南洋,那这件事就要提出来。
靠着皇帝的信任,把海军制度化,先保证人亡政不息,再做心中事。
南洋若定,还有不止之心,哪怕还只是外战,若到时候刘钰一直统兵,到时候提出再开拓,皇帝心必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