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刚才那位年轻的伯爵一直在说法国完全可以承接出口贸易,而且似乎此人对法国好感很高……难道,难道这是一位隐藏的天主教徒?
大顺禁教,所以这位年轻的伯爵假意改信、日后悔过?这位伯爵实际上是一个狂热的十字军战士?
荷兰人至今仍旧认为,明朝的时候之所以没能和中国开展官方贸易,其最大的原因就是耶稣会的传教士在明帝国内诋毁新教的荷兰,加上明朝很多的天主教徒官员对新教国家有种天然的反感。
他们把葡萄牙人在日本说“荷兰人都是一群海盗”这样的话,称之为诋毁。
这么一想,种种的一切都在菲利普斯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逻辑自洽的环。
心想怪不得这位气盛的年轻伯爵,对东正教的俄国、禁教的日本、新教的荷兰都怀有敌意,原来这里面有隐藏的宗教因素。
甚至或许那位皇子,可能也是一位隐藏的天主教徒,或许到了帝国的京城后,可以打听一下这位皇子在禁教之前的公开信仰。
自认摸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后,菲利普斯很快将刚才的担忧扔掉,听起来眼前的这位大顺的外交大臣公爵大人,并不狂热于开战。
之前的态度,或许只是为了索贿?甚至大顺本身就没有这么强势的态度,这个公爵只是借机以公谋私中饱私囊?
若是这样,似乎不送礼还是一件好事呢。
果然,齐国公在迟疑了片刻后,说道:“他的话,并非是天朝大部分人的意思。他只是朝中的一小撮人,这些人渴望军功,甚至把个人的军功放在了天朝的整体利益之上。”
菲利普斯连忙道:“公爵大人说的太对了。年轻人总是狂热的喜欢战争,军官们也总是喜欢依靠战争提升自己的名声。荷兰当初与明帝国的战争,一切都源于明帝国受了天主教徒的蛊惑和耶稣会对荷兰的中伤,只是一场意外。荷兰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想法。而且我们当时只是想要贸易……”
“贵国如今禁教,荷兰也不是天主教国家,我想我们之间会有更深刻的了解。”
将强盗逻辑再说了一遍,齐国公也只能忍住心中哂笑,称赞道:“明帝国是我们的敌人,你们和明帝国开战,我们为什么会因此记恨你们呢?只有像刘钰这样的狂热年轻人,满脑子都是帝国、荣誉、族群这样的想法,才会说这些幼稚的话。这些话可以说给别人听,但如果自己相信了,那就是不智了。”
菲利普斯连忙称是,心想这才是一个成熟的、聪明的人,自己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不是和那群狂热分子打交道。
“你也不要急着高兴。天朝中的一些年轻军官,还是很容易被煽动起来的。尤其是他主管的海军军官,你要知道那句话,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他是种豆人。”
这是在警告菲利普斯,虽然朝廷的态度看起来是不想多生事端,但你们荷兰也不要做得太过分。
在确定菲利普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后,齐国公正色道:“前朝万历年间,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屠杀事件,朝廷不希望出现。虽说四民之中,商人最贱,又是远国趋利之徒,但若是再出那样的事件,恐怕天下舆论难以控制。这些少壮派的军官、以刘钰为首的年轻贵族们,一定会借助这股力量要求开战。而这是朝廷所不能允许的,这不是天朝的利益所在。”
“那里的人,都是些贼盗去国之徒,实在难以管理。而且天朝如今还有很多内部的纷争,西南地区的地方土司叛乱、准噶尔部的旧部、西域的绿教徒、蒙古人……这些都极大的牵扯了朝廷的精力。”
“从秦开始,天朝的毁灭总是来自北方,哪里才是天朝最危险的地方。朝廷不希望在别的方向动用太多的力量,更不想大量的出口白银受到影响,这关系到朝廷的财政。”
不再是一副受贿之后拿钱办事的态度,而是一副老成谋国的远虑,或者说更像是无法受贿之后的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