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不兴,而敌有大舰,则从广东到天津,处处都可登陆。纵然陆军善战,可处处布防便要如此时倭国一般,兵力不足,易被各个击破。”
“若不处处布防,集结大军,粮草辎重,兵力集结,又岂有战舰跑的快?今日方至广东,明日敌军却至松江、后日至山东,如此如何能守?”
这几乎就是当初刘钰吓唬李淦那番话的翻版,反正李淦知道,当初知道这件事的几个内侍都“意外亡故”了,刘钰又是绝对不可能对外宣扬这件事的。
如此说出,正显得自己高瞻远瞩,圣明天子。
他倒也不只是为了这点威望,而是今日海军已有小成,刘钰也保证了威海的海军已成体系、足以自保,以及法国那边的使者抵达,送来了刘钰一直想要的造舰工程师。
造舰得花钱,而造舰的钱,又不是皇帝的那点内帑能够的,简直是九牛一毛——若按刘钰所言,造能和西洋人的一级舰对抗的大舰,此时怎么也得个十二三万英镑,折合一下就是三四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军官水手补给训练,皇帝内帑里的这点钱,也就是补补牙缝罢了。
考虑到大利还在南洋,南洋是李淦内心天朝的边界,日后还得造舰花钱,还得大臣们支持,不如就趁着现在提个醒。
“杜牧哀秦而言: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土佐之事,众卿当引以为鉴。不兴仁政,则天下不安,一旦有外力来袭,必成大乱。仁政、仁政,有士大夫之仁政、有百姓之仁政。”
“倭人之政,于武士岂不仁乎?前朝之政,于藩王士绅岂不仁乎?而于百姓……若仁于百姓,太祖皇帝何至起义兵而席卷天下?”
“昔年福建教案事,天主教众固然其心可诛,然其于秋冬衣无衣、于饥馑食无食,百姓信教者遂多。固要禁教,也需当成教训。”
“若无海军,若西洋人领万人而至福建等地少民贫之地,假意兴仁、买卖公平,百姓岂不从之?”
“如今只看倭国笑话,朕实有兔死狐悲之叹。”
“或以治标、或以治本,众卿当细察。”
几个大臣心中均是一惊,暗道陛下啊陛下,你怎么又来这一套?当初与罗刹国外交的时候,便来过这一套了,先说要做吓死人的大事,再说一个众人能接受的事,叫大家二选其一,不得不接受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吓人的条件。
如今还不是一样?
你要造舰,便直说就是,却说什么治标、治本?
治本,怎么治本?
难不成真要如北派大儒颜习斋、李刚主之言,要搞均田、限田?以三十年为期,五五地租永佃,三十年后将土地归于佃户?
颜习斋也好、李刚主也罢,仁义之心是有的,均田限田也该做,可这么做那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谁有这本事,能主持这么大的变革?天下二十余省,人口两万万有余,就靠这点官僚?况且皇权不下县,乡村皆为士绅所管,叫士绅主持此事来割士绅的肉?
能入天佑殿言事的重臣,或许未必一定有王佐之才,可也不是书呆子。
就算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只是考虑可行性,也知道颜习斋、李刚主等人的地租赎买政策只能是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