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却知此事必然重要无比,也顾不得在京城逗留休息,赶忙骑着快马离开。
留在房间里的刘钰赶走了其余人,就剩下自己后,又把那只写了四个字的信纸拿出,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笑容。
可笑了一阵后,脸色又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镗床的出现,距离瓦特式蒸汽机只差最后一步了。
这最后一步还是很容易迈过去的,但迈过去之后,才是最难走的一段路。
考虑到大顺自有国情在此,刘钰心道,得,烧钱的过程才刚开始。
得用钱烧出一个兜底的选择。
兴奋之后的清醒,刘钰很清楚蒸汽机这东西在朝臣、皇帝的眼中,意味着什么。
如果上来就搞纺织业,皇帝、朝臣的眼中,看到的不是生产力的巨大进步,而是看到数千万小农织工无以为生;看到的是商人的力量可能会不受朝廷控制地壮大。
英国事先砍过国王的脑袋,大顺可还没经过这一步,而且大顺作为一个正统的古典华夏帝国,小农的稳定是朝代统治的基础,他们考虑问题必然会从稳定大于一切的角度去看。
至少,此时新兴的资产阶级们,只能算是刚刚正式萌芽。
距离拥有对内镇压大规模小农破产起义面不改色;对上砍掉皇帝脑袋以儆效尤令龙椅无人敢坐;对外抢夺市场和原材料基地等等这样的“武德充沛”,还差得远。
在大顺,想做成事,就得要考虑兜底,就得换一种说法。
蒸汽机可以给皇帝看,但给皇帝看的,不可能是蒸汽机驱动的纺织机,而应该是“一条不需要河水、纤夫,就可以通向东北、西北;贯通南北的大运河”:蒸汽火车模型。
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对内镇压、为了边疆稳定,皇帝和朝臣对此八成会支持。
反正他们也不懂这玩意还有别的用处,只要在准备好之前别提前暴露,足以忽悠一阵,做一个兜底选项。
为了这个兜底选项,肯定还得继续砸钱,往铁路的方向砸个八百十万两。
这钱,偏偏还不能从纺织业那拿到,这一次的“原始积累”,只能从海外贸易中弄了。
不过转念一想,心道东北问题倒是彻底解决了。
无论如何,从京城到黑龙江的铁路,肯定会比西伯利亚铁路更早竣工。
外东北和西伯利亚,已然是囊中之物,只是时间问题了。
凡事都有两面性,只要让皇帝看到皇帝喜欢的、别让皇帝看到皇帝警觉的,就还可以继续忽悠下去。
在没能力确保皇帝不会因为保守江山稳固而禁止之前,机械纺织这条“工业革命的正途”,还是不要走,要剑走偏锋。
正琢磨着后续的计划时,有人在外面叫了一声,刘钰喝道:“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大人,宫里来人,请大人速去宫里。陛下召见。”
也不知道皇帝那边有什么事,赶忙换好衣服,匆匆入宫,太监引领着去了天佑殿附近。
待进去后,刘钰有些惊奇。
屋子里只有皇帝和几个重臣,在场连个记录的都没有。
当初在西北被刘钰抢了头功、如今卸下兵权任了新成立的枢密院、其实也就是大顺总参谋部的江辰,亦在其中。
几人身前的桌上,扔着几张地图,只是扫了一眼轮廓,已然认出来那是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