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税的华商骂了几句,甘蔗园的园主无奈心道:放屁,包税还有赔的?待老子赚了钱,也去买个包税人当当。
想着自己的事还没办完,也不看这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的热闹,去杂货铺子买了一些礼品,拎着去了他甘蔗园的业主家里。
他的甘蔗园不是他的,而是承包业主的。
荷兰人对华人管理的很严格,也是为了方便控制,只给少数一些懂荷兰语、有关系的人,发放了经营许可。
业主才是甘蔗园真正的主人,业主把甘蔗园承包给园主,园主要按照每年固定的金额把承包钱给业主,中间隔了好几层。
拎着礼物,有些卑微地来到了在巴达维亚做“雷珍兰”的业主家中。
雷珍兰,荷兰语之“Luitenant”,中尉的意思。
甲必丹,荷兰语之“Kapitein”,上尉的意思。
谁大谁小,一目了然。
现在巴达维亚还没有华人的“马腰”,荷兰语的“majoor”少校,这雷珍兰就算是华人中仅次于甲必丹的。
这些雷珍兰们,更希望当地的同胞叫他们雷珍兰,而不是他们的字号,因为雷珍兰象征着在巴达维亚的地位,字号这东西在这里镇不住人。
荷兰人有枪杆子。
园主送上礼物,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希望降低一点租金的想法。
这位雷珍兰叹息道:“买卖、买卖,有赚有赔。前些年蔗糖贵的时候,也没见你跑来,说多给我加一点租金,对吧?”
园主一时语塞,只能堆笑道:“雷珍兰大人,这几年买卖实在难做。糖价实在太低了。若是租金还这么高,真的就干不下去了。”
这位雷珍兰道:“我说,你可别忘了,我也担着风险呢!我是业主,要是园子里有不交人头税、没有居留许可证的,出了事我得担着。这钱,也是我补交的。虽说咱们白纸黑字写了,我要被罚了钱,你得还我,可我这也担着干系呢。荷兰人可是精明呢。”
“再说了,你日子不好过,我日子也难过。你这跑来给我送礼,我转头还得去给别人送礼。你们眼里我这雷珍兰是个大人物,在洋人眼里,我就是个屁啊。”
“你是真没听说?今日巴城里新来了一位总督大人。我们这些雷珍兰、甲必丹,都得去恭贺。新官上任,总不能空着手吧?日后结交,这不都是钱吗?”
园主还真不知道巴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奇道:“总督做得好好的,怎么就换人了?”
这个雷珍兰嘿然,摇头道:“有人举报,说巴城的官员私卖拘留许可证,说他纵容华人在这里拘留,损公肥私。牵扯出来一大堆的事,谁的屁股能干净?只要查,还有个不出事?”
“公司董事会那边派了个新总督过来,叫什么瓦尔克尼尔,也不知道脾气喜好。”
“我在这也给你提个醒。最近风声可能挺紧,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知道新来的这位总督大人会不会点一把火,清查没有居留许可证的事。你们都小心点。”
“人头税,我是不可能缴的。真要是出了事,或者换了政策,也只能断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园主的神色大变,显然这位雷珍兰是要撇清关系。
奴工是他花钱买的,人头税理论上要业主交,若是业主不交,他这个园主就得出来顶罪,到时候业主就说一概不知。
本想着赌一把,今年若是蔗糖价高,就能翻身。哪曾想竟有这样的消息,万一这个瓦尔克尼尔要“清除积弊”,岂不是要出大事?
想着降一降租金,看来不太可能了。业主可不管园主赚不赚得到,租金是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这是园主早就知道的道理,可心底终究带着一丝都是同乡、亲族的期待。然而这同乡、亲族,在金子银子面前,似乎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