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他既提了醒,这事便不要声张。待其走后,我自是要上疏陛下,严查此事的。”
“倒是你,一力促成西洋人前来……若有大利,朝中也会支持。可现在,只怕朝中都觉无趣。”
“这西洋人既如此喜好瓷器丝绸,以及我朝的大黄、茶叶。你在威海那边也在编练海军、试行远航。”
“那这一次,或可与法国人谈谈,我朝商船可前往法国,若何?”
刘钰闻言颇惊,看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心想老头儿一般不都是保守守旧派的吗?这老头儿居然这么前卫?
英国公也发觉刘钰的眼神有些不太对,笑道:“你也不必惊奇。这几年你做的事,我一直看着呢。”
“又是兴办那什么股份公司,又是鼓动勋贵们入股,你这点小动作,我岂不知?”
“无非是不想本朝效前朝旧事,土地兼并,尤其是勋贵侵占田产,想着让勋贵的钱投入海上。如此一来,日后便是要求勋贵们退还侵占的田产,也为咱们这些钟鸣鼎食之家留些财路。”
“天下糜烂之始,便是土地兼并,这等道理,自古便有人知,只是无法解决。封建海外,则天子所不允,若强必叛。若能不封建海外,却又让勋贵有一条侵占田产之外的财路,倒是不错。”
“只是……守常啊,你需知道,若无十分的利,谁也不肯放心把产业投入商贸之中。便是放贷,三年便要翻一番;土地更是流传子孙,使得庶子及不能袭爵者不至无依。”
“你若不能达成三年翻一番的利,这件事终究是做不成的。你若能达成三年翻一番的利,这件事尚可做的。你家里也放贷,我家里也放贷,这事儿你也清楚,三年翻一番,便是良心,实则虽有大顺律规定不得利超本金,可放贷的时候多是九出十三归,说是借了十,实则借了九,以此避开大顺律。”
“是故我想,若是能和西洋人直接贸易……以我观之,我朝海商无力前往欧罗巴,能前往欧罗巴的,也就你手底下的人。若能直接贸易,获利必多,日后或可真的解决勋贵侵占田产的症结。”
英国公年纪虽大,脑子却好用。这几年刘钰一直在折腾贸易,对西洋诸国的介绍也逐渐多了,他脑子一转就能想到这里面的问题。
看看地图,从欧洲到广东,要绕好望角,这条路少说六七万里。海上风波又大,风险又高,若没有百分之百的利,谁会这么拼命?
西洋人也是人。
是人,就得符合人之本性。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便是人。
如此来看,英国公就寻思,现在天朝唯一有能力搞六万里远航的,就是刘钰手底下的人。既然赚钱,若是能和法国人谈妥了,真的让参股的人年利能达成百分之三十,这或许还真是一条让勋贵们家传久远的路子。
英国公这辈子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该为儿子孙子铺的路也铺了,人之将死,便要考虑更长远的。
侵占田产,土地兼并……后果是啥,谁都清楚。大顺这群勋贵更是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太祖入京,权将军是怎么对待前朝勋贵的,这事儿也就八十来年,那棵歪脖子树还没到百年呢。
只是谁都知道,谁都管不住自己的手,谁都想着为子孙多划拉一点,过更奢侈的生活。
一个个琢磨的都很透彻:我不占,别人也得占。真到那一天,下场都一样。既然我占了要到那一天,我不占还是要到那一天,那凭啥不占?